“哎呦!快来看啊,萧家老太打人了啊!”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我不过是从院墙外路过摘了几颗枣,她就拿着棍子出来打我啊,没天理了啊……”
萧复骑车刚拐过街角,便听到这一声声长腔长调的喊声,心中暗叹不已,想来又是后两条街萧金生家的寡妇钱淑兰。
钱淑兰不过三十出头,十九岁时来了萧家庄嫁给萧金生为妻,两人恩爱,人人都称赞他们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极。谁知没过两年,萧金生被庄里两个喝醉的混混给活活打死了,那时钱淑兰挺着个大肚子,被人叫过去看见萧金生浑身青紫,后脑勺一片献血,当即昏了过去,羊水也破了。醒来时,叫嚷着要找金生,出院不久便疯疯癫癫的,整日对着空气说话,问她在和谁说话,她总回:和金生啊。
走进些,旁人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唉,可惜了这淑兰哪……”
“是啊,真是命苦啊,金生也是命苦,独留下的那对双胞胎也是……”
“估摸是金生他娘没看住这淑兰,才让她又跑到这前街来。”
萧复将车停在一旁,拨开围绕在自家门前的人们,走上前扶起钱淑兰。
“钱婶,我送您回家好不好?”
钱淑兰颤抖着身体挣扎,那样子像是怕极了,萧复见状柔声道:“您不记得我了吗?夏初时我们还见过呢,还有去年冬天我送您回过家呢,我不是什么混子。”
“你看没看到金生啊,”钱淑兰缓哆嗦着看他,语无伦次的:“我,我找不到他了,他不见了,明明,明明他刚刚还在和我一起摘枣子呢,萧家老太一出来他就不见了,我在这撒泼打滚他也不出来……”
“不,不对……”钱淑兰恍惚想起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抓萧复的胳膊,萧复有些吃痛,紧了紧眉头,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钱淑兰的话,她眼眶中尽是泪水,慌张绝望。
“你你可不可去救救金生啊,他被庄里的混混打了,我怀孕了挡不住他们,你去帮我救他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金生是驾驶员有钱的,你救他,有报酬的……”
“你去救他好不好……他头后面全是血,全是血……我和小金小生没能救得了他,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钱淑兰哭的撕心裂肺,虚脱的抓着萧复的胳膊缓缓滑下地面,突然间明白些什么,松开萧复的胳膊,低声道:“不,不用了,他不在了……”
夜幕彻底落下,伴随着钱淑兰的沉默。萧复架起她,还是那幅如泉水般干净、镇定的声音,“钱婶,我带您回家,小金小生现在不定急成什么样找您呢。”
钱淑兰不再反抗,任由萧复扶她走出围了两层的人群。他们背后是邻里邻居的议论。
“要是金生还在,那可真叫一个圆满哪,可惜了啊,好人不长命,独留下父母妻儿……”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日子现在成了这样,当真是什么命都是一定的,早就注定好了的……”
“也苦了金生父母,那么大年纪身边无儿女伺候不说,还要照顾疯媳妇,孙子孙女也得养。”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人淑兰娘家明明也出了不少力,两家轮着照顾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
走的愈发远了,身后杂七杂八的话也没了,萧复看了看钱淑兰,满心悲悯,轻叹一声往萧金生家走。
还未到萧金生家大门,一句大喊的“娘”落到两人耳中,钱淑兰低垂眼眸没什么反应,萧复顺沿声音看去,没几秒一男一女走到面前。
是钱淑兰的龙凤胎小金和小生。
“小复哥谢谢你,我们和爷爷奶奶都急疯了。”小金从萧复手中接过钱淑兰。
“是啊,我们还以为娘……”小生用手背抹去眼角落下的泪珠,“萧大哥,你从哪里见到我娘的,她是去了你们那条街吗?她以前都是去我们家后面那条街,就是你去年看到她送她回来那里,我们还以为她又去了那里,可过去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她,爷爷奶奶也不知道回没回来。”
小生说着说着又低泣起来,萧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小生,钱婶走去了我家,没关系的,现在她好好的,你也别哭了。”看向小金说,“和你妹妹带婶子进屋去吧,夜里凉别待着了,我先回去了。”
小金:“小复哥谢谢你,你也进屋坐一会儿吧。”
萧复笑笑:“没事,我还没做作业呢,你们快进去吧,改天我再来拜访。”
“那萧大哥回去注意安全。”小生说。
“好,也没多远。”萧复失笑。
萧复眼看他们将钱淑兰带进院里才转身往回走,走到自家这条街时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道上少了点什么,却说不出是什么。
他怀着困惑,推开门。刚走进院内,萧复奶奶迎了上来忙问钱淑兰的情况,萧复告诉她已经安全送到小金小生兄妹手里了,奶奶才松懈下来,不断地说“好好好。”
“萧复你可不知道啊,我在院里给菜浇水一起来看见咱家墙外的枣树枝丫乱动,我寻思是谁家孩子在够着吃,取了根棍子想帮他们打些枣子下来,谁成想走过去一看是淑兰,她也看见我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金生家告诉他们一声,淑兰霎时坐到地上喊我打她,可把我吓坏了。”
“没事了奶奶,别担心。”
“淑兰是个可怜人啊,小复啊,你现在去院墙外打些枣给送过去,告诉他们想吃随时过来摘,不准跟别人一样说淑兰闲话,知道吗?”奶奶吩咐道。
钱淑兰的事奶奶从他还在满地爬时开始说,到现在都数不清说过多少次,萧复无奈笑道:“我知道。”
“知道还不快去打枣。”奶奶推他,环视一圈后漫不经意道:“你车呢?停在外面吗,打完枣别忘了推进来,自行车这样的值钱物件不能随随便便的放,我听说啊前些日子东边老葛家被人偷了个……”
“完了……”奶奶的话被打断,萧复猝然想起哪里不对劲,是车!他的车不见了!他停在院墙外道上的自行车不在!
奶奶疑惑:“什么完了?”
萧复捂脸苦笑:“……车,我的自行车可能被偷了。”
奶奶:……
次日放学。
“萧复你们家不是有车吗,怎么不去推车,在这里步行?”
萧复回头,是他同学。
“昨天夜里被人偷了。”
“啊?那你报警没啊,我听说这种物件被偷了很难找到。”
“本来昨晚是打算去派出所报警的,但我爹娘和奶奶都说天黑不安全等今天再去,我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了。”
“哦,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萧复微笑拒绝:“警局离咱们学校挺近的,不麻烦你了。”
“好吧,那有什么问题你叫我。”
“好,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啊,平常你也没少帮我们忙。”同学咧嘴大笑。
萧复沿着路边的树下一路到了派出所,门口有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警看了他一眼,神奇的戳中要害。
“小子,你也是丢了车来报案的?”
萧复有些愣,犹豫点头:“是,您怎么知道的?”
男警摆摆手,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嗐,你看里面长椅坐着的那几个孩子,都是和你一样丢车的。”
萧复朝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里面两男一女,那两个男生他不认识,倒是那女生局促的样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他定睛仔细瞧,正巧女生抬头往门外看过来,刹那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住了。
周夏因为自行车的刹车出了点问题,为防放学高峰期人多危险,在临近放学时跟班主任姜红请假先离开了。
不曾想她的车在光天化日之下硬生生的没了,不见了。
周夏的脊背发凉,急得从墙边第一辆看到最后一辆,都没有她的车。她呼出一口气独自步行去了警察局,哪里想的到局里报案丢车的人有两三个,还全是学生,更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萧复。
萧复挪动脚步走进派出所的门,站到长椅边低头看周夏,不知在想什么。
周夏目光怔怔,随萧复的动作而不由自主的垂头,已然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萧复坐到周夏和另外两个男生中间,周夏霎时呼吸加重,身体放沉,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你的车是什么时候丢的?”萧复全然未注意到周夏的异样,只觉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口问她。
周夏叹气,一提这个她总觉得自己点子太背了,在学校能把车弄丢了,多少有些自怨。
“不知道,今早刹车不怎么好使,我怕晚上放学人多不安全和老师请假先走了,结果出去时车没了。”
说完想到奇怪之处,她瞥了萧复一眼,不确定道:“你车也丢了?”
“嗯,昨晚在家院墙外没的。”萧复朝里面看去,问:“你报完了?”
“还没,等下要再统计一下信息。”周夏也看向那处,“你快去做笔录吧,等会儿天黑了。”
“好。”萧复起身往里走去。
盯那背影几十秒后,周夏双手捂住脸将头埋了下去。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准确的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种矛盾无比的心情。
遇见萧复,周夏能够开心半天,哪怕一句话不说,哪怕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她也开心。
可她却也不开心,每次和他一处,总是让她手足无措,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更怕萧复误解自己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周夏深知是不对的、是错误的烦恼,但她改不了,或者应该说她不知道怎么改掉这种不正确的相处方式,就像她不会不喜欢萧复。
无从下手,无能为力。
这一点都不像她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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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