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帮忙递下球呗。”

　　恍惚还有个男孩儿隔着围栏喊自己，那是蒋文旭第一次看见艾晓书，如果那天没看见他，也许自己也活不到今天。

　　那时蒋文旭刚刚出院，又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抢救，自从知书走，也不知道抢救了多少回了，抢救来抢救去，也不过是让自己再多一次体验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的机会而已，蒋文旭并不太期待这个机会，所以只茫茫然的看着窗外，不悲不喜的像个出家人，眼前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把他拉回了人间，烟火巷。

　　“小书，快点儿啊。”

　　这是第一次听见李夏的声音，这一声传唤，让当时的蒋文旭如五雷轰顶，慌忙跑过去递球儿。

　　“谢谢叔叔。” 柔软的普通话，不是标准的京腔，还来不及体味，人已走远，融入一群少年。

　　舍不得走，蒋文旭已经太久没有那种感觉了，活着的感觉，真好，直等到放学的铃声响起，校园里呼呼啦啦走出不少人，门口也呼呼啦啦的围上一群家长，蒋文旭强迫自己扭过头，

　　“走吧，回家。”

　　前面助理似乎犹豫了一瞬，“回，哪里？”

　　蒋文旭难得的笑了，“我有几个家啊，回知书那里。”

　　助理不再出声儿了，默默的开车，车里静的吓人，便开了空调调了个跟车外差不多的温度，一点点声音，聊胜于无。

　　“小松，你以为知书在车上呢？我哪有这么怕冷。”

　　助理又默默的关了空调。

　　“最近西郊的案子谁在做？”

　　“景文哥。”

　　“明天告诉景文交接一下，我做。”

　　“好的老板。”

　　小松痛快的答应，这么多年，老板罕见的有了生气，还是应该多看看年轻人，朝气蓬勃。

　　之后的每一天，蒋文旭上班下班，确实都按时也上进的多，只是嘱咐小松每天走附中那条路，那条路堵车，时时刻刻都堵，所以就每天早出发半小时，但还是要在那条路上走，靠近以后，蒋文旭会熄灭手里的烟，仿佛某种信仰，不能让任何污浊不良的气息污染了那片净土，只是，再也没见过那个少年，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吧，总不能问问小松看没看见自己捡了个篮球回去，递给了一个像知书的男孩儿，是了，知书，应该也年过半百了才对。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之后，终于让蒋文旭再次看见了那群打球的孩子们，那天是贺知书的生日，怎么算都是冥冥中的注定，蒋文旭整晚都睡不着，索性开着车一圈一圈的绕，终于在天色大亮的时候看见了一群少年。

　　人群中，第一眼看见的总是艾晓书，倒不仅仅因为他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他实在是太像少年时的贺知书了，多情的眉眼和无情的唇，是那个一身茉莉香的样子，蒋文旭很想好好打听一下这个小小少年的来历，然后好好保护起来，到底实在觉得自己多余，只默默的坐在躺椅上看了又看。

　　等到贺知书忌日那天，艾晓书没来，也许是巧合吧，或者有什么神秘力量指引着他，不让自己在这一天看见，知书，你还真是狠心，蒋文旭这样想着，那时候李夏走了过去，第一次与蒋文旭有近距离接触，这个男孩子真是活泼，蒋文旭记得自己对李夏的第一印象就是活泼，不是开朗，是活力四射的活泼，

　　“大叔，你每天都来这里吧？”

　　“嗯。”

　　“打两场？”

　　“好。”

　　蒋文旭摘了围巾，脱了外套，仔仔细细放好在躺椅上，一场球，酣畅淋漓，蒋文旭也是惊讶，自己那破心脏竟然受的住这么没了命的跳，果然心病，是不大受身体影响的。

　　“大叔，打得真不错。”

　　蒋文旭笑笑，“你们中，有个小孩儿今天没来？”

　　“嗯，你今天替他位置。”

　　“替不了吧，你喜欢他？”

　　李夏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身边的同学，还好，都不算近。

　　“看来是真的喜欢了，加油啊。”

　　好像自己的一丝隐秘终于有人分享，不知为何，李夏竟然有一些高兴，抿着唇回了一笑，没有回答……

　　蒋文旭有时候在想，如果当时不是自己暗示了那么一下，是不是李夏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对艾晓书的那份感情的与众不同，但世事哪有如果——知书，我该怎么办？蒋文旭想着，摸了摸烟盒，空了，看着天光已然微亮，开着车去了墓园：

　　知书，又来扰着你了，还是不想见我吧？小书出事儿了，和你当年一个病，孩子比你当时还小，身边还没有人……呵呵，有人也没什么用，反而更伤心是吧？你看，一见着你我就懂了，艾子瑜就是怕小书再遇上个我这样狼心狗肺的，可是小书不能这么倒霉了吧，李夏那孩子我见了，我多事儿，中间撺掇俩人分开的，我不知道你这个病也会传给小书，那天小书因为李夏和艾医生吵了起来，还挨了打，我真的是想缓和一下他们父子俩关系的，就讲了讲咱们当初的故事，让他知道艾医生也不容易，李泽坤相对于小书有杀父之仇了，艾医生怎么可能接受，之后小书好像真的听进去了劝，一直努力离开李夏，李夏单方面纠缠的样子真的和我一模一样，所以，我有时候都感同身受的以为他一定像我爱你一样，爱惨了小书，却又真的没有说服力……上次过来，艾医生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得对，现在想想，小书最后想通这一切，应该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得你的病，又听我说了我之后自己活着有多苦，他爱李夏就必然不想留给他这么一份念想……那孩子做事儿比你还狠，艾医生越来越偏激了，独断专权，尤其是遇上小书的事儿，从来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何况我的，只是现在这样，小书自己在美国，不就又和你一样了么？我再多事儿最后一次好不好，我去陪陪他，就当是弥补……”

　　“你要陪谁啊？”

　　身后一声怒吼，蒋文旭回头，艾子瑜上前揪住衣领，

　　“你tm又过来干什么？逼着我迁坟是么？”

　　“不，艾医生，别这样，我，再也不来了，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