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沈青稞,你还要继续反抗吗?”一个身着铠甲的俊美男子挥剑指着沈青稞,满脸的冷酷严峻。“夙秋,放过夙陌吧。”沈青稞一步一步走到城门上回头望了一眼夙秋后,一倾身便跳下了这高耸的城楼,青衣混着长发阻隔了夙秋的视线,直到再也看不见。
夙秋一怔,转过身去快步地离开了,不去看那片血肉模糊。
他的青稞呐,早在多年前就不是他的了。
“夙陌,你走吧。”夙秋站在牢门前,满是疲惫地牢里谪仙一般的夙陌道。
夙陌盯着他沙哑的开口:“夙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夙秋一愣并没有说什么点了一下头。
一。
清云二十六年,六皇子被世人评为天下第一美人,美得倾国倾城。
许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若是沈家大小姐沈青稞没有毁容,大概能与夙陌争上一争,只可惜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失去了她绝色的容颜。
当夙陌听说这些时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他许久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了。
后来几个月过去,一个消息传来:沈青稞回来了。
他望着一片梅林,无声地笑笑。
梅花林里锋利的剑法,白衣穿梭在树影之间,簌簌红梅落在衣袍上,夙陌精致的眉眼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耀眼又虚幻,宛如神邸。
突然一颗石子飞过来打在他的手腕上,夙陌一疼便松开手中的剑。他刚想问是谁的时候,头上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一抬头,刺眼的阳光使他微微眯了一下眼。
沈青稞穿着青色长裙坐在梅树上笑得东倒西歪,脸上银白色的面具在阳光下显得刺目之极。见是她,夙陌一愣忘了说话。
沈青稞慢慢停止了笑声,打趣道:“早日听闻天人之姿,如今一见倒是名副其实。”夙陌听了悄悄红了耳根。
“哈哈……”沈青稞又大笑起来,“你怎么可以那么好玩。”
“……”夙陌仍不知怎么开口,只好以沉默以对。
待沈青稞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眼睛里留溢着非凡的神采,夙陌才唤了一声:“沈青稞。”
这倒让沈青稞有些好奇,问:“怎么认出来的?”
自是看了你许多年,不过这略显孟浪的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你身上有沈府令牌,又能自由出入皇宫,除了沈家大小姐那赫赫有名的沈青稞之外再无他人了。”夙陌的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状的情绪,不过很快便掩饰过去了。
“好吧,无所谓,陪我喝上一壶怎么样?”沈青稞说罢还拿出了两坛好酒。
两人席地而坐靠在树边安静地喝着酒,沈青稞目光望向远处带着哀伤,丝毫不像刚刚那开怀大笑的明媚洒脱的女子。
“你不开心吗?”夙陌首先开口说话。
沈青稞一听,倒了一大口酒待咽下之后才回答:“我怎么会不开心呢我是沈家大小姐又是当朝唯一的女将军,名利权势什么都有,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可是我有罪啊。”最后一句近似喃喃自语,夙陌并没有听清,只是安静的陪着他喝下辛辣的酒水。
不过一会儿,夙陌的头就有些昏昏沉沉了,望着沈青稞的眼眸,她的眼眸似有瀚海星辰,熠熠生辉。
她好似倾身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夙陌你长得真好看,不像我……”
夙陌努力想睁开眼睛告诉她,你在我心中是最美丽的,可惜已然使不出力气,只好渐渐陷入黑暗。
二。
次日,天幕渐亮,太阳初起,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窗户越入室内,正洒在熟睡的夙陌身上,似是极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与温暖,皱了一下眉,紧接着睁开了双眸,坐起身来。
眸光流转,在这晨曦的微光照拂下更显得水光潋滟,白玉的脸庞也染上了几分嫣红,连进来服侍的宫女也不禁看呆,心中忍不住道:“不愧为是第一美人,哪怕身为男子也丝毫不比女子逊色。”
夙陌冷眼望着这名宫女,这宫女才猛然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把脸盆抬到夙陌面前。
夙陌不再理会她,匆忙洗梳后便匆匆跑出去,他想再见到沈青稞一眼哪怕她可能早已离开。
赶到梅林,并无沈青稞的身影,夙陌心中正失落时,一颗石子打到他的衣摆上,他立即猜到了来人,脸上立即带上了笑意,抬头望去。
沈青稞一身青衣坐在树上,她的长发未绾起,此刻随着清风散在开得锦簇的梅花中看起来像是梅花朵朵钗在青丝上,虽不能望见容颜,但那双璀璨的双眸染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似是清冷的光辉又似是灼目的琉璃。
夙陌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嘭!嘭!”狂跳不止,不安得想要跳出自己的胸膛。
心中似是兵荒马乱之后又新生嫩芽,又遇春风,自是无法平息。
夙陌仍然痴痴地抬头望着沈青稞,她一下子跳下来伸出纤纤细指敲了一下夙陌额头:“傻了不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睛里带着看不懂的光芒。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日后得唤我一声皇嫂。”
夙陌一惊:“父皇并没有将你许配给哪位皇子?”
沈青稞笑了笑用满是诱惑地对他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六皇子你喜欢我呀!”那个“呀”字拖得极长,显得勾人之极。
“六皇子,你喜欢我这么多年,我怎会不知道,我要嫁与大皇子了。哈哈哈……若有机会再与你共赏红梅。”沈青稞转身离开,远远的声音传来。
夙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晦明变化,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面前一条铺好的路引他入地狱,他可没有办法拒绝,那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正站在前方语笑嫣然。
他无法拒绝这样一份诱惑,冰凉的梅花烙在他白玉一般的脸庞,鲜红的红梅上他笑得苦涩。
三。
几日后,夙陌从宫人口中知道,沈青稞在早朝时请求陛下赐婚给她与大皇子夙秋,陛下龙颜大怒毫不顾她所立的赫赫战功将她发落到边疆驻守,近期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想去问沈青稞,想问他这样为大哥值不值得,可他不敢也无权过问,只能一个人琢磨,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细细琢磨,琢磨深了便会伤人。
后来,他就很少听到关于沈青稞的消息了,偶尔传回来的只不过是些她又打了胜仗亦或是又有多少年轻公子上门提亲之类的。
清晨,夙陌正准备陛下还未上早朝时询问沈青稞的婚事,他还未走进去却听见陛下将什么东西扔到地上,气急败坏地吼道:“沈青稞,朕不会将你许配给夙秋的,那会毁了你的。”
沈青稞不是在边疆吗?难道提前回来了?夙陌又喜又惊,急忙躲在柜后面,安静的看着两人的动静,他轻轻探出头,看见沈青稞跪在地上,整个笼罩着一种兵临死前之前的灰白之色,以往神色飞扬的眼睛再没有光彩流溢。
“陛下,青稞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被你毁了啊!”
沈青稞似是有些激动,隐约中有几分恨意。
陛下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了僵持。
沈青稞一下子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没有达到眼底。
她将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上,而后苦苦哀求陛下:“这是多年来您欠沈家欠青稞的,就当我求您了,圆了我这唯一的心愿吧!当年若没有您,青稞应当嫁与他的。”
“你……”陛下被气得说不出话。
“陛下,你可知道那场大火不仅毁了我的容颜更使我还未出生的孩子没了,我夜夜不得安稳,陛下请允了我。沈家就我一女子活着,你也不用担心我勾结夙秋,再说了,除了他谁愿意真心娶一个不贞的丑八怪,哈哈哈……”说到后面沈青稞疯狂大笑起来,眼睛里血丝一片像是留下了血泪。
她在满目血红中仿佛回到了那场大火之中。
一片血红,满目苍夷。
那人微微一笑温柔地对她说:“青稞从今往后希望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让她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如今真算是如那人所愿了。
夙陌听他们二人的对话脑海中突然炸开了,他并没有听陛下的回答,而是悄悄离开了,似是不曾来过一样。
原来传闻是真的啊,她以前真的是陛下的禁娈。
寒风刺骨极了,夙陌的嘴唇被冻得一片乌紫,不过他没有在乎这些。
那个少年成名的女将军,终于有一日会携万千孤魂,骑上最烈的烈马,踏平这片令她心神俱碎的山河,为她自己为族人寻一个救赎。
他没有能力帮她也只能心甘情愿的成为她手下的棋子。
四。
清云二十七年,正恰逢元宵佳节,沈青稞凯旋而归,满京城的百姓出城迎接沈将军回城。
熙熙攘攘的人影让夙陌看不清沈青稞,百姓们的欢呼声一重高过一重,让他不禁捂住了耳朵。遥隔人海,她的身影越发模糊,只能远远望见她脸上的面具泛着幽光,那双清冷的眸子深邃一片。
收回目光,夙陌转身离去,很快就淹没在杂乱的人海之中。
他离去之后,沈青稞在四周寻了一下,却没有寻到那熟悉的目光,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天空,忍不住轻声叹气。
听说京城前不久下了雪,只可惜自己又错过了。
好似至那人死去之后她就再也没看过一次雪了,来年一定要看到雪。
冷宫中不同于外面的喧闹与繁华,这里面只有无尽的寂静,夙秋微笑地看着踏青冷目辉而来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真的可以帮她?”夙陌直接问了自己感兴趣的。
“这个自然,哪怕我不能出去我也会帮助青稞,只是不方便罢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还是先说说你吧,我的六弟,你真的愿意化成我的模样替我在这冷宫中受折磨,不仅如此当美人骨这种盎虫进入你的身体后,还会损失你几十年的寿命。”夙秋拿出一只美丽的虫子,那样美丽的虫子,是丝毫看不出它竟有如此大的能力。
夙陌并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望着满地的月光。
“就这样吧。”许久,回过神来的他才轻轻回了这句话。
夙秋笑了笑,道谢:“谢谢。”
“不必,并不是为你。”
夙秋仍笑着并没有再开口说话,拿起夙陌的手用匕首割出一道小口子,那美人骨便顺着血的味道迅速爬进去。
那夜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痛苦难熬的一夜了。
他仿佛浑身血液都流净了,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寒冷无比,而这张脸却如万蚁啃咬疼痛不已。
恍惚之间竟好似看到了许多年前的沈青稞,那个温温柔柔带着满脸笑意的沈青稞。
“我带你走吧。”他听见沈青稞这样对自己说。
他想伸出手抓住对方。
可是什么也没抓住。
他大抵是魔怔了吧。
五。
夙陌再一次见到沈青稞也是好几年后了,那时的他已经在冷宫中受尽折磨,而夙陌却顶着他的脸成为大朝中的新贵,他拥有了滔天的权势不似自己一样无用,夙陌这般想着心中的苦涩更甚。
当他看到了红装款款走来的沈青稞,沉寂了许久的眼眸,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
他的眼神热烈到燃烧,却又是平静到绝望的。
“别来无恙。”时隔多年第一句话却是如此。
夙陌听完笑了笑,无所谓的摆来摆手,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最终沈青稞敛下眼眸沉默离开,像来时一样安静。
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他所有的言语都只能化作几声叹声,然后消散于风中,在无迹可循。
次日清晨,主管太监拿着圣旨过来宣读陛下的旨意,夙陌正准备行礼时,主管太监先开口阻止了他:“大皇子有病在身,可不必再行礼了,陛下将沈将军赐给你了,这真是天大的婚事。三月初一便完婚,而且殿下被封为逸王,可搬离冷宫了,恭喜殿下。”
至于后面那主管说了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清楚,他满脑子都是沈青稞要嫁与他,可她不是爱慕大哥吗?为什么又要这般安排?
他一步一步走出房门,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雨渐渐下了起来,哪怕全身已被淋湿,他也依然固执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
突然一把伞出现在他的头顶替遮去了风雨,夙陌望去持伞之人正是沈青稞。
她抱住了夙陌手中的伞掉落在地上,“轰隆隆”雷声在头上响起,闪电的光芒霎那间照亮了两人。
“夙陌,其实我记得你的,我与你第一次相遇是在你母妃的葬礼上,那时候你还小,充满了不安我拉着你的手也被传染了几分慌张。”沈青稞靠在他的胸膛轻轻开口,若不是二人靠的近怕是连夙陌都听不清她的声音。
“我一直知道你偷偷跟在我身后,我其实挺开心的,有人能这样喜欢我。”沈青稞又继续开口,“所以你不用怕我又是在利用你,等一切事情结束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寻一片安稳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想一直陪着你,夙陌。”她的声音雷声下显得缥缈至极。
夙陌没有开口。他只能用力地抱紧沈青稞,听着自己和她的心跳声。
“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的声音被杂乱骤急的雷声所掩盖,只能听见模模糊糊的一点。
六。
清云三十一年,三月初一,沈家之女沈青稞嫁给逸王成为逸王妃。
春风乍暖,桃花开满了枝头,柱上的红缎随风飘荡。
夙陌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大步流星地踏入婚房,望着坐在床榻上的沈青稞,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脸上的各种血痕早已褪去,一张脸也不像以前那般狰狞,在橘红的烛火下显得俊秀又柔和。
沈青稞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下人安静退下,只留下他们二人在房中相顾无言。
“青稞,你饿了吗?桌上有吃的,我去拿给你。”夙陌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沈青稞。
沈青稞摇了摇头:“不算饿,我们应该先喝交杯酒,夙陌。”夙陌听她这么一说,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温柔地牵着她到桌子旁,拿起前面酒壶往杯里倒酒,随后将一杯递给沈青稞。
沈青稞笑着接过去,两人交叉喝下这寓意永结同心的交杯酒,喝完两人相视一笑,自是一番融洽和睦。
“青稞,摘下它吧。”夙陌的手抚摸着沈青稞脸上银色的面具,手下冰凉的触觉让他有些不适。
沈青稞身体一僵摇了摇头:“很恐怖很丑陋。”她的眼睛充满了挣扎,过一会儿才道:“那天,你都听到了吧?我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死在那场大火中,我太不堪了,我自己都厌恶自己。”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夙陌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沈青稞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暖意,她起身摘下面具,脸上早已面目全非了,纵横交错的满是各种伤痕,有烧伤也有刀伤。看到这情景顿时猛抽一口气,随即凤眸里染上心疼。
“很吓人,是不是?当初一个侍女都被吓晕了。”沈青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漂亮的眸子里毫无波澜。
门外有人敲门,沈青稞对夙陌微微一笑,说:“我有要事处理,你先歇息吧。”
夙陌没有说话,安静地看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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