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两天,学校组织学生按照班级到操场排队——校长要讲话。
周夏排好队在旁边那队寻找着萧复,她惊奇的发现萧复的裤脚短了好大一截——他长高了。
这个认知在周夏脑海里迅速扩散,萧复不再是小学时比自己矮的“土豆”了,他比自己要高不少。
中考放榜那天,周夏问萧复,“今年你来看海棠吗?给阿姨折一枝?”
萧复说,“好啊,有空一定去。”
花败时,周夏正在树下捡那一朵朵落到地上的花儿,收集起来她想做成标本夹进书里。
张天池正带着一条狗路过,远远的看到周夏,他把狗忽悠走了才走过去,待到近处时,他猛的一跺脚,把专心捡花的周夏吓得哆嗦了一下。
“干嘛呢?”他问。
“不明显吗?捡花。”周夏平静的回答。
冬夏来去自由,春秋任性洒脱。
周夏睁眼时,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
她抬起埋在胳膊上的脑袋,看了看四周,都在睡觉,一片安静。周夏醒了下神,接着翻开语文课本。
往事种种,不过她周夏于午休时做的一场梦。
她在课本扉页写下:大梦一场方知岁月匆匆。
午休铃响,同学们陆陆续续苏醒,教室不间断的发出或大或小的声音来,多数同学还在半梦半醒时,一个眼戴圆镜的年轻女人走上了讲台。
她手拿白色粉笔,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都醒醒,没醒的同桌给叫起来。”
年轻女人转过来,放下粉笔,目光炯炯:“同学们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将是你们整个高中生涯的班主任。我姓姜,单名一个红字,今天上午有特殊原因没能及时赶到,错过了各位的入学,在此我向各位表示歉意。”
姜红说着弯下了腰,班里一些外向的同学见状,连忙接下她的话。
“没事”
“是啊,没事的老师,您不用道歉。”
“是啊是啊。”
“我知道我年纪不大。”姜红直起腰,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之前也没有什么经验,但我会尽我所有的心力,去把你们带出来。还有你们,既然考进了三中,就要不辜负自己,更不能辜负父母,你们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拿着课本,全然离不开父母、家庭,你们是用他们的辛苦钱、汗水钱换来的,是踩着他们的肩膀换来的,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对得起他们。我知道,你们才刚迈进校门几个小时,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但我希望的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各个都能出人头地。我相信你们身边一定也有人跟你们说‘读书无用’,这是错误的。你们知道有多少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盼望着上学,却因各种原因上不了而感到遗憾的吗?读书不一定是你们最好的出路,却一定是你们最好出路的最重要的探明灯。只要你们听我的,认真学,我保证咱们班至少80%的同学都可以考去大学,有个美好灿烂的未来!”
“要不是我姐姐休学工作给我凑学费,硬逼着我考高中,我才不想念,家里的钱都给我上学了,这么大还被他们养着供着,我……”
“是啊,我家里也是,真想现在就去干活挣钱。”
“她这口气也太大了吧……”
“就是就是,咱们班四十多个学生,要按她那么说,三十好几个都能考走,这也太离谱了吧。”
“咱们高中有过这战绩吗……”
“这老师还是太年轻了吧,口出妄言的。”
“口气真大啊……”
讲台下窃窃私语,姜红反手敲了几下黑板,制止下面此起彼伏的声音,“保持安静,把历史课本拿出来,你们的历史也是我教。”
姜红的声音在教室蔓延开来,她讲课很慢,一节大课过去,才讲了一个目录和第一课的内容。
伴随姜红离去的脚步声,周夏把历史书连同下面的语文书一同放到桌肚里,又趴了下去。
高一了,这是她喜欢萧复的第三年。
这次的分班,萧复被分到周夏楼上正对的三班,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有几个熟人被分在她这里,张天池也考上了三中,不过他被分在周夏隔壁的班级——五班。
教室的空间不大,学生又多,因而靠墙和靠窗的同学都被分了同桌坐在一起,中间则是三个人的桌椅合在一块。周夏坐在中间的位置,也是三个人里的中间。
一下午的课程伴随着树叶被风扫过的声响中度过,坐在周夏左边的女生喊她一起去小卖铺,周夏应了。
她想,如果自己没记错,那个女生应该叫做张淑芳,上午上数学课时,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过问题。
天色将黑不黑的,周夏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便倚在小卖铺外的长杆等那个女生,这时一道熟悉的夹杂着疑惑的声音响起。
“周夏?”
“诶?好巧啊。”周夏听声辩位,见是熟人姚清语。
姚清语初中是和萧复一个班级的,有一次周夏的班级搬他们班上课时,她搬在姚清语那里,刚坐下,姚清语就从书肚里掏出一块无花果递给她,低声笑道,“给你吃。”
那时班级合在一起上课的次数不少,渐渐的两个人熟悉了起来,不过也仅限于熟悉,没到成为朋友那步,没想到这回居然被分在一个班级。
“你在等人吗?”女生看了看周夏四周,又问道。
“是啊,她进去买东西了。”周夏用眼神示意小卖铺那里。
“没想到我们被分在一个班级,今天上午分班点名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呢。”
“哈哈,缘分吧。”周夏说。
“那你先等着,我回教室去了啊。”姚清语笑道。
周夏点头说好,姚清语刚走不久,她的同桌张淑芳抓着两袋辣条就从小卖铺出来了,朝着姚清语的背影,她问:“你们认识啊?我刚刚在里面看见你们说话了。”
“认识。我们初中是隔壁班的,有相同科目的老师,有时候会两个班合在一起上课,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这样啊,好吧。”张淑芳打开其中一包辣条,从里面拿出一根红红的、看起来很诱人很香的长条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周夏,“你吃辣条吗?挺香的。”
“不了,谢谢。”
晚上下学,周夏骑着自行车,肩上背着姥姥新做的小挎包往回赶。秋夜的风,凉爽极了,洗去了一天的燥热,却也吹起了中午一闪而过的画面——
周夏走进小卖铺的那刻,萧复正从里面挤出来和她擦肩而过,周夏愣了片刻,停下往里面走的脚步回头,萧复拿着一个本子稳当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那时,有没有看到自己?他眼睛明明瞥到了,为什么像是不认识一样?
周夏不知道,却在意非常,情绪来的猝不及防,她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踩着踏板的脚下和道路上。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推进院中,见窗户透出荧荧光亮,在外面喊道:“姥姥,我回来了。”
姥姥推开一扇窗户,“快进来,给你点了蜡烛。”
周夏进屋一瞧,屋内算是亮堂,把袜子一脱便上了炕,惹得姥姥不住多嘴:“又脱了,怎么就穿不住袜子。我看啊,以后都不用给你买袜子了。”
周夏嘿嘿直笑,把挎包放到一旁。
“要不是不穿袜子穿鞋不方便,我还真就不用买袜子。”
“嘿!你这孩子。”姥姥抬手敲了两下周夏的脑壳。
周夏整个人当场碰瓷,顺势躺下,衣服也不脱,姥姥喊她脱了衣服再睡,她愣是不听,不多时呼吸平坦均匀起来。
姥姥无法,只得轻手轻脚地替她脱了外衣,又盖好被子。
顺着烛光的照射,姥姥看了周夏一会儿才将蜡烛吹灭。这偌大的火炕,现在也只剩下了两个人躺着。
周夏的姥爷走了两年多,走在那个临近春节的冬天。
姥姥闭着眼睛,眼前却不是黑乎乎的一片,而是那几日的情形。
她不由自主的叹气,在一片漆黑中躺下,揽着周夏的肩膀拍了拍,陷入了沉睡中。
秋天的天气总是中午酷热,早晚寒凉,院外的公鸡在天将亮未亮之际准时打鸣。
天色灰蒙蒙的,姥姥睁开眼睛披上一件外衣,来到灶台,收拾着给周夏做早饭。现在已经没有大食堂了,家家户户各做各个的。做好饭进屋里一瞧,周夏还没醒。她睡得熟,不管怎么叫都是迷迷糊糊的,无法,姥姥用盆打了冷水,拿上毛巾,半扶着周夏从被窝里坐起,替她洗了脸又擦干净。
被凉水一激,周夏才缓慢的睁开眼睛,她用手搓了两下脸去外面刷牙。
“昨天都干嘛了?才上了一天学,怎么困成这样了。”姥姥掀开锅盖,瞥了一眼端着牙缸进来的周夏。
“不知道,就是困。”周夏把牙具放到里屋柜子上,坐在炕边晃着腿等饭吃。
姥姥把饭菜端上桌子,她才跳下去,坐到桌旁端碗拿筷子。
“快吃,吃完赶紧去学校,别迟到了。”
周夏夹起一筷子凉拌土豆丝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知道了,我骑车快。”
“对了,你们是不是分班了?”
“昨天刚分,怎么了?”
“你们班有你之前的同学吗,小池还有那个,那个小复,他们和你分在一个班了么?”
周夏伸向炒鸡蛋的筷子停了一瞬,才夹起一块金黄的鸡蛋,好似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之前认识的,张天池在我隔壁,萧复他分在我们班楼上那个班级。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啊?”
“没什么大事,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一起去海棠树那里玩,后来你不是和我说小复的娘想看看海棠,也没见小复折一枝回去,对他印象也就深了些。再说了,你们不是玩的还不错吗。”
“哦。”
“玩得不错”四个字极大程度的取悦了周夏,她抿嘴,抬高了碗挡住些微笑意。
“这都九月份了,今年海棠差不多要谢光了,明年再让他过来这边折一枝回去吧。”
“嗯,明年你可得记牢些提醒提醒小复,一个两个的都不在乎,‘孝’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他娘想看,这孩子怎么就不上心呢,年年说要来摘,年年不来。”姥姥从板凳上站起,收拾自己的碗筷。
周夏嘴角的弧度随着姥姥走动的声响渐渐放平,像被冻住了般,心也似沉下去——是啊,年年说要来,年年不来。
承诺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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