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晓妹妹，好久不见了啊！”填饱了肚子的张谦在和其他人干了几杯啤酒之后，转移阵地到吧台，在林丘身旁坐下，朝吧台内搭讪。

　　“张叔叔，那是因为你还久没来了呀。”成晓笑着回答，一边又递给他一杯啤酒。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家中太座猛于虎啊。”

　　“诶，那就是说，嫂子又出差了？”

　　“是啊。去……”张谦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喂……这太不公平了吧！为什么我是叔叔，我老婆却是嫂子啊？”

　　“啊……那是因为嫂子看上去好年轻啊！”

　　“不不，一定是成晓你其实是想叫我哥哥来着！来，乖！叫声张哥哥来听～”

　　借着上来的那么一点点酒劲，张谦作势便要往里扑。

　　半路却横出一条手臂拦住了他。

　　“我可以保证，你若扑进去的话，光压倒的杯子，就可以让你在后面洗碗洗到嫂子周游世界回来都赔不完。大叔！”林丘说话跟他伸手的动作一样轻描淡写。

　　“你说什么？”

　　“啊……忘了全称是‘虽然我是猩猩但很抱歉我不吃香蕉的大叔！’”

　　“林丘你个家伙！”这厢要发飙了，都站起来开始撩衣袖了——当然，这么热的天所谓撩衣袖也只是摆个POSE而已。

　　“提议出来喝酒却没钱埋单的家伙请安分点坐好。”

　　只一句话，便将张谦打回去，缩在角落可怜兮兮：“请给我最便宜的东西……”

　　成晓想了下，从吧台下拿出一盘香蕉，放在张谦面前。

　　“张叔叔请慢用。”

　　一方很是诚恳，一方是目瞪口呆。

　　“哈哈哈……”看到这一幕的林丘忍不住笑出了声，“成晓我服了你了。明知道他不吃香蕉还拿出来刺激他。”

　　“今天超市特价，就香蕉最便宜啊！”成晓是一脸无辜。

　　“我该说，25岁的萝莉I果然不能小觑么？”

　　“或许吧。不过林叔叔你笑了呢！作为奖励，给你调杯招牌酒吧！”

　　奖励么？

　　林丘一口饮尽了杯中所剩不多的啤酒。

　　原来只要笑一笑就能有奖励，比幼稚园时期的小红花还要好得。

　　原来，自己已经那么少笑了。

　　所以，才会得到一杯招牌酒作为奖励。

　　鸡尾酒杯被推到面前的时候，林丘没有抬头，只是全神贯注得盯着那杯中之物。

　　没有平常鸡尾酒变幻莫测的绚丽色彩，也没有柠檬樱桃的繁复装饰。只是浅浅的琥珀色，在灯光下清澈——很和她的名字：透明。

　　酒名唤作透明。

　　说是招牌酒，却没有列单子上，只有在老板娘兴起的时候会为相熟的客人调制。

　　薄酒入喉，总会有各自标明的味道。此酒却不然。除了淡淡的惯常酒香，并无特别之处，若入了口，其中滋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个所以然，这是林丘的感觉。

　　成晓说，酒随人意，味由心生。

　　说白了，即是说你啥心情这酒就啥味道，没有固定的说法。

　　会这么神奇？

　　林丘很是怀疑。

　　现在很开心，喝下去会是什么味道？

　　耳边传来键盘调音的声音。

　　酒吧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台子，不是很大，也就挤的下个小乐队。来这演奏的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没有太多的演出费，不过一顿暖和的晚餐还是有的。

　　成晓说，那是给孩子们玩玩的。这个时候，她终于有了所谓二十五岁该有的态度。

　　因为他们比起我来，有那么美好的梦想。

　　成晓说这话的时候舞台上的吉他弹得震天响，但林丘清清楚楚得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也没有看舞台。

　　梦想么？

　　心中没有了爱，谈及所谓梦想，都有种无法正视的自卑。

　　今天，却没有听到激烈的吉他贝斯或是鼓声，只有素净的电子琴模拟的钢琴声拉开了曲子的序幕，前奏过后，有一把轻浅的吉他，配合着轻吟浅唱。

是一首几年前的俄语老歌。

　　一曲下来，竟是无人出声，没有掌声没有喝彩，皆因众人均入戏太深，即使听不懂歌词，却仍是能随着歌声感受一切。

　　“好！”

　　过了许久，终于有回过神来的听众，大叫出声，随之而来的便是苏醒过来的掌声，毫不吝啬。

　　歌手似乎并不是很习惯于这种场面，没说什么话，只是站起来弯腰表示感谢。略长的头发盖住了脸面，让人看不出样貌，只是从身形看来还是个少年。

　　穿着白衬衫的身子是那么单薄，又那么似曾相识。

　　看着少年把吉他搁在台边，鞠躬下台，朝自己这边走来。此刻酒吧内的光线有点暗，直到近了，林丘才真正确定，那便是自己认识的少年，李七七。

　　李七七走回吧台，隔了林丘一张座位坐下，还未来得及打招呼，那厢张谦却已经认出了他。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果然是小成啊！”

　　“张叔……咳……”还说不到两个字，李七七便给张谦打断了。这位大叔伸出他的巨灵掌热情地拍上了少年的后背。

　　“好小子，一段时间不见，你就上台自弹自唱好不得意啊。“

　　“哪里……您过奖……咳……”

　　张谦自以为是表示友善，却总是忘了此等动作对于一个还处以发育期个头尚不足170的少年来说，过于沉重了。

　　眼见左躲右闪仍是摆脱不了猿臂所及之际，成晓出来帮他解围了。

　　“张叔叔，大家都知道您天性活泼不拘小节，可这儿毕竟只是我糊口的小酒吧，不是健身房啊。”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杯果汁给李七七。

　　“啊……哈，哈哈……”听了这话，张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李七七对着那杯果汁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又是果汁？”

　　“未成年人不得饮酒，或者你要牛奶？”

　　“那还是果汁好了……”闷声闷气的话音中带着些许不满却有无可奈何。

　　“不过，小七，你刚才在台上的表演真的很厉害啊，很有巨星风采的。虽然听不懂歌词，可我还是感动地要哭啊。呐，你说是吧，小林？”张谦一边夸奖，一边还回头寻找同盟。

　　可林丘不知道为什么，只淡淡点了下头作为表示，而且表情冷淡到谁都不会认为是表扬。

　　张谦摸不找头脑了。刚才明明见林丘听得一脸专注的呀？正想开口，却给人占了先。

　　“是我唱的不好么！”少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点尖锐，当他仍是努力克制。李七七定定的看着林丘，等待他的回答。

　长长的沉默快要让人窒息。

　　林丘终于开口，却说：“你还是学生，应该多花时间在功课上，而不是来这唱歌。”

　　完全是长辈式的教育指责。乍听没什么不妥，却让少年难过地白了脸。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说，终于上牙狠狠咬住下唇，转身往门外跑去。

　　“小林……唉！”张谦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坐地纹丝不动的好友，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只剩下两个人。

　　林丘依旧没有转身，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透明。

　　成晓叹了口气，收回了那杯橙汁。

　　“你不该那么说他的。他今日接到了大学的甄试通知书，本是个好消息的。”

　　“大学甄试？可他才高二吧。”

　　“只要成绩优秀，那不是问题。”

　　“是么……我不知道。”

　　“那首歌，是唱给你的。”

　　“哦，是么？”

　　“大家都知道。那孩子他喜欢你。”

　　“我不值得。”

　　我不值得啊。不值得你那样的。

　　面前的透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澄清琥珀色。端来一口饮尽了，是满口的苦涩。

　　“为什么你可以对所有的人温柔，却不能对他温柔呢？”

　　成晓的声音幽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