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似乎是被他那张臭脸给吓到了——五条悟有着一张堪比娘们儿的脸蛋，很多小孩会被这个表象给欺骗误以为他人很好，实际上他的性子简直就像飘荡在深空中的彗星一样难以接近。不，彗星好歹还会在受到引力牵引坠入大气层的时候燃烧出炽热，五条悟根本就是又硬又冷坑坑洼洼的石头——但虎杖和其他小孩不一样。他向后缩了一下后立刻又往前倾，小心翼翼靠近五条悟：“我是不是问了关于机密的问题？对不起……那个，我叫虎杖悠仁，和爷爷一起生活，但周一到周五都在学校住。爷爷虽然一般不会来接我放学但会给我做很好吃的饭……”

五条悟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完全就是一个正常小孩会有的生活。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打断虎杖的话。

“那里？”小孩子重复了一遍，没听懂。

“我是在一颗已经完全荒废的行星上发现你的。”五条悟在说出这几句话之前根本没意识到它们可能代表着什么，“你被包裹在一层防护膜内，陷入了休眠状态。”

虎杖悠仁停住了。

有时候，寥寥几句就完全能让听众明白所有。有时甚至根本不需要直接说出，就好像那些字眼天生就裹着黑色丧服。语言的误解和模糊在坏消息的扩散上似乎根本不起作用。

五条悟说完之后意识到了不对劲——该死，这小孩要哭了。

虎杖的确落了两滴眼泪。但他甚至没有允许泪水滴到地板上——他飞快的抹了抹眼角，低着头，鼻音浓重：“我不知道。”

五条悟站在这个孩子面前，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他不自然地转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蹲下，平视着虎杖悠仁。

小孩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虽然眼眶里面蓄满了泪。

五条悟塞给他一颗糖：“那个，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虎杖立刻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回答：“好！”

五条悟把他抱起来——对他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重量——小孩扒拉着他的肩膀，好奇的左右张望着。五条走到半路开口：“我的星舰没有名字。”

“欸？”悠仁疑惑，“哥哥不是中央星系的星舰长吗？”

“对。但是我不想给星舰取名字。因为我是最厉害的，所以大家也只能听我的了。”五条悟的语气隐隐约约带着炫耀，嘴角微妙上翘。

“那我该怎么喊它啊？这艘星舰好漂亮！”悠仁伸着自己的小短手，他甚至碰不到墙壁。

“可以叫它六眼。因为我的代号是六眼。”五条悟抱着他拐过一个弯，“这里是宿舍区，最里面还空着——”

五条悟忽然想起来，自己星舰上的舰员宿舍都是为成人配置的。

“算了。你跟我住。”五条悟又转回去，往另一个方向走。

在路上的时候其余的扫查员回来了。五条悟在耳机里收到了他们回来的报告。没有异常——其实是有的，但是唯一的异常现在正在他的怀里。

把悠仁带到舰长寝室之后五条悟又去拿了两颗奶糖。他在每次出发之前都会把角落里面那个一人高的糖罐给装满，刚刚给悠仁的那一颗也是这么来的。小孩嚼着奶糖，整个人都甜呼呼的，和五条悟脑海中的吵闹不听话脏兮兮小孩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

“哥哥，我最后只记得爷爷让我好好睡觉。”悠仁却率先提起了那个话题，“是周五晚上。醒来之后就是在星舰上面了。”

五条悟查了资料，I320最后高等生物的记录是在第一次大发展结束，距离现在二十年。意思是，虎杖悠仁睡了至少二十年。

五条悟无言以对，只能揉了揉他脑袋。悠仁在他放下手之后自己又挠了挠头，朝五条悟展开一个灿烂的笑：“那我可以自己在星舰上面玩吗？保证不会乱碰任何东西！”

检验机发出检验完成的蜂鸣提示音。五条悟急着去看，挥手让悠仁自己去玩。

小孩安静的出去了，关上门之后立刻完全变了一个样，兴奋的在星舰的通道内跑来跑去。

五条悟则盯着刚打出来报告，陷入了沉思。

虎杖悠仁的人种检验报告，是“虎杖”亚种。而在人种资料库里面，关于这一亚种的资料少得离谱，仅有寥寥几行字：虎杖人居住在I系星系的I320号行星上，具有类人级智能，在第一次大发展结束后灭亡，具体原因为不适应其星球越来越强烈的辐射。

他把纸塞进垃圾桶。垃圾被迅速分解直分子状态进入再循环，记载着虎杖一族的历史就这样消散。

已经灭绝的异人族的最后一个。这样的小孩子带回去也是没办法和他们享有同样的待遇的。如果交给上面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拿去做实验——五条悟决定大发慈悲把虎杖悠仁留下。

养在家里好了，刚好自己也不怎么落地，宅子也需要一个人打理。不管是当管家还是下人，甚至是宠物都是挺不错的。

五条悟又想了想悠仁圆溜溜的眼睛，和脸颊柔软的触感。

悠仁在通道里面乱跑的时候一头撞上了A3。扫查员惊异的看着这个从舰长寝室出来的小孩，心里面一瞬间翻涌过无数的猜想，最后又都咽了下去。

反倒是摔了个屁股墩的悠仁立刻道歉，紧张兮兮的请他不要告诉“舰长哥哥”。

“哥哥？”A3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称谓，只是拍了拍悠仁的头，转身离开了。

但他在进入休息大厅之后立刻扯着嗓子喊：“卧槽你们猜我刚刚遇到了个啥事儿！”

撞了人之后悠仁也不敢再乱跑了，又回了舰长寝室里。五条悟刚好看完资料出来，调了舰内人员分布图看了一眼，过来找他。

悠仁跟在五条悟身后，再也不敢乱跑了。

这一次扫查是中央星系对于辖区的一次统查，目的是清算具体资源及人口，为接下来的第二次大发展计划做好准备。和第一次大发展一样，这一次的基础和前线依然是星舰长们。他们将要开拓更多的未知，守卫星疆的同时为身后的人民提供更好的生活的可能。

星舰长们在上个千年里已经在所有人的生活中占据了一个足够重要的位置。他们负责防御外敌和安定星系内，还要搜查所有可能产生资源的地方。

中央星系有着非常漫长的历史，孕育着上百种人类，资源永远不足，所以星舰长们的每一次外星系探索都很重要。而这种职业当然也有相应的背后支持——几乎算是军队式的编制，从专门学校到严格检查制度，再到职业的危险性。

这也意味着星舰长们待遇的优厚。不仅有工资，还有各种补贴，并且每次战斗或者探索有成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奖励。

而五条悟是发现了半个I系星系的人。

星舰回到中央星系之后他甚至没去总部复命，直接回了东京自己的住所。

星舰在防护罩外盘旋准备接入地下停机场的时候悠仁一直趴在观景台看着，完完全全就是好奇的小孩子模样。有自动驾驶，五条悟也不需要操心什么，就陪在他旁边看。

在星舰上的时候五条悟穿的是普通的作战服，繁复冗杂的各种装饰和花纹在小孩子的眼里完全是地位的象征，但成年人却对这件衣服讨厌的很。如果不是要回东京，五条悟才不会穿。平时的他身上随随便便就是好几十万的衣服，上面发下来的制服对他而言除了丑陋的审美就只是随之而来的身份的枷锁。

但配套制服的还有一件披肩斗篷。五条悟拈起一角，把悠仁给盖住。

他觉得这样很好玩。

小孩子特别矮——不，其实在他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对照下，很多成年人都会显得特别矮。但虎杖悠仁此刻尤甚，五条悟甚至觉得他不到自己的膝盖。

星舰落地，五条宅的地面监控自动识别出了主人的身份，开放停机场，同时伸展出迎接的通道。

“走吧。”五条悟站直身子，原本搭在悠仁肩膀上的斗篷滑落。小家伙紧紧跟在他身后，眼睛仍旧好奇的四处乱瞟。

在整个帝国的发展历史上，中央星系已经占据统治地位很长一段时间了，甚至能够比得上最初的发展时间总和。地球在那段时间内被完全破坏，而人类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颜面，在外星系建造了一颗从外观上来看和原本的地球完全不一样的星球，并且给它命名为“地球”。

新地球的直径是原本的地球的整整一百倍大小，在某种意义上也符合了当时那惊人的人口膨胀速度。

至于五条悟现在居住的东京——依旧是按照原地球的位置被放置在新地球上的，但面积比开始大了整整上万倍。地价倒是没有因此而变得便宜，毕竟人类在这种虚拟经济上面最会花心思。

交通工具升级了，科技带来的一切都升级了。只有最原本的欲望还维持在第一只猴子从树上爬下来的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