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湛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他张弛有度，有条不紊的生活工作，在自己可控范围内追求想要的东西，一旦超出范围，他精打细算，找准猎物提前设下陷阱，等待自己的囊中之物，一步一步，每一次成功，都会重新规划，扩大自己的可控范围。

圆圈越扩越大，得到的也越来越多，可是他觉得不够，他抓住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填补心里缺失的空缺。

但这种感觉被他藏得很好，只是偶尔露出一个小角，被肖湛很快的按压住。

那天之后王一搏没再出现，也没有回复肖湛那条微信，孤零零的一句话，挂在纯白的界面上，像是这些年孤独流浪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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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湛已经刀架脖子了，周六的相亲必须去，既然答应了老妈，他说到做到。

可是不管对方是谁，肖湛都不会多看一眼，那些所有的鸡蛋里的骨头，都是因为已经出现过最完美的人了。

来自潜意识的排斥。

最近多雨，肖湛从公司开完会直接回了家，脱下西装，换上一身休闲服，最简单的白T，灰色运动裤，踩着一双白色普拉达，出了门又返回家，拿了一顶黑色棒球帽戴上。

三十好几的男人了，穿的像个大学生。

对于相亲来说，这一身说清了是草率，说重了是不尊重。

肖湛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见一面，找个借口匆匆离开，两个男人相亲，怎么想怎么滑稽。

平安街离他公寓不远，是一条颇有文艺范的小街，即使下雨，也有三三两两打伞的人走过，他找到停车位停车，撑开伞，压低帽檐下了车。

地上的积雨不深，但依然湿了鞋帮，肖湛后悔穿了白鞋，出来这一趟，真的不值。

咖啡店里人不多，肖湛收了伞，被服务员挂了起来，被询问座位号时，肖湛脑袋一空，说了声“抱歉”，掏出手机看自己和老妈的聊天记录。

“38号桌。”肖湛说。

帽檐被人轻轻撩了起来，肖湛有些烦躁的抬头，皱起的眉毛看到来人时还没来得及抚平。

“你果然来了，”王一搏挑起左边的嘴角，轻笑着，转头跟状况之外的服务员说，“他约的我，你忙你的吧。”

上次的见面发生的太过潦草，即使近距离接触，他也没仔细打量王一搏。

肖湛才发现，他的五官变得没那么圆润了，脸颊的线条锋利流畅，王一搏身上百分之六十的冷漠疏离大概都来自这里。

桌上的吞拿鱼可颂被对面的人推过来，肖湛垂眸，看着王一搏指甲圆钝的手指。

“口味变了么？”王一搏说，“还爱吃这个么？”

肖湛心脏仿佛被烫了一下，他摸了一下食盘边，“什么都没变。”

“没变么？”王一搏小声重复，嘴角的笑容带着一点不易被察觉的嘲讽，转移话题，“你的相亲对象是我。”

肖湛说的话很笨拙，“我不知道是你。”

“当然，”王一搏笑了，“如果知道你不会来。”

肖湛没计较他的不讲理，“可是你知道来的人是我。”

“我就是要看看，你会不会来，”王一搏端起咖啡轻嘬一口，“果然来了，为了什么？看男人？相亲？你可真有意思。”

“那你呢？”肖湛没有回答他，“来干什么？”

“看你笑话，”王一搏回答的很快，额角一缕卷发挡住视线，他抬手拨了拨，“我想看你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想捉弄你。”

像那年你捉弄我，把我蒙在鼓里一样。

他藏了半句话没说出口。

“给我个机会可以么？”肖湛问。

说起来真的有意思，在社会上机关算尽，游刃有余的人，在面对比自己小六岁的男人时，竟然笨拙的像一只不会爬行的蜗牛。

“你了解我么？”王一搏笑了，“对于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来要机会？”

肖湛抠了抠手指，“还坚持自己是直男么？”

王一搏看着桌边，过了一会儿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如果我弯了，是你欠我一辈子的。”

雨越下越大，王一搏钻进车里，靠着椅背吸了口气，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快感，他有些后悔出现在这里。

副驾玻璃窗被人敲了几下，王一搏下意识滑开车窗，看见浑身湿漉漉并且正在滴水的肖湛。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是要干嘛，紧忙拉开车门让他进来，也不在乎自己的真皮座椅被粘个精湿。

可肖湛进来之后，他后悔又来不及。

“伞落在店里，车钥匙没了。”肖湛进来一股脑说。

王一搏把纸巾盒扔给他，低声道，“擦擦。”

他声音本就低沉，在车里略显逼仄的空间里，肖湛竟然听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他低下头，因为有棒球帽，脸上没怎么湿，宽松的白T变得透明，贴合在身上，勾勒出身形，手臂和腹部的肌肉若隐若现。

浅灰的运动裤变成深灰，同样贴在腿上，腿间鼓鼓囊囊的一团一览无余。他拿着纸，一时不知道该擦哪里。

干脆把纸放了回去，脱了T恤，团在腿上。

王一搏一直一言不发看着他，等他弄完，王一搏叹了口气，从后面拿出一件棒球服，递给他。

肖湛目光顺着衣服流连到他的侧脸，最后停留在眼睛。

“看什么？”王一搏举着衣服没动，也没催肖湛接，直视他的眼睛。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肖湛突然抬手从侧面扶住王一搏的后脑勺，大拇指在他耳廓摩挲了几下，顿了顿开口，“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打破了沉默，王一搏往后退了一点，躲开肖湛的手，“把衣服套上。”

点到为止，肖湛偃旗息鼓，也不露肉了，乖乖把棒球服穿上。

“你去哪？”王一搏说，“钥匙有备份么？”

钥匙和伞放在一起了，没落也没丢，他故意扔给了平安街，就为了装个可怜，蹭一次车。

“想喝水。”肖湛又说。

王一搏看了他一眼，手边正好有瓶自己喝过的水，他还没开口，肖湛说，“就喝那瓶行么？”

“喝吧，”王一搏也不跟他矫情，“喝完告诉我你去哪。”

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落汤狗，肖湛在心里可怜了自己一会儿，反问，“你去哪？”

“回家。”王一搏回答的很利索。

“我也想去。”肖湛说。

“你去干嘛！”王一搏发出了他们相遇以来声调最高的一句话。

肖湛突然低头笑起来，有点心酸的问，“不让去啊。”

“送你回公司吧，”王一搏启动引擎，“下周我们把风域最后的合同签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肖湛问。

“上个月。”王一搏说。

肖湛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手指摸到手机，他又道，“真的不能给私人微信么？”

王一搏说，“没什么可聊的。”

肖湛闭了嘴，又喝了口水，静静的看着路。

华宸进进出出的人挺多，肖湛眯着眼看了看，大概是艺人。

眼看着王一搏要停车，他问，“明天还会见面么？”

“不会，”王一搏说，“你不去相亲了么？毕竟和我浪费了一下午。”

“不，”肖湛说，“我只来过这一次。”

王一搏瞥了他一眼，停好车，赶人一样，“下去吧。”

“现在人多，”肖湛指着门口，“等清静了再下去。”

王一搏回家直接从停车场进电梯，就把自己的雨伞给了肖湛，肖湛握住伞柄，临下车前说，“明天把伞还你。”

“不用。”说完开车走了。

家里养了一只八哥，听见王一搏回来叫了声响，八哥还是幼鸟，不会说话，王一搏回应了一声。

凑到他笼子前，“雨伞送人啦。”

一身黑的鸟，仰着脖子动了几下，也不知道听懂没。

家里很空，王一搏把自己扔进地上巨大的小熊靠枕里，松开绑头发的发绳，踢了拖鞋，看着天花板。

肖湛好像比以前笨了，他想起肖湛在车里有些窘迫的样子。

吹了声口哨，八哥回应了一声。

“肖湛笨蛋，”他重复着，“肖湛笨蛋。”

不出意外，八哥还是没反应，王一搏也不管它，一遍遍重复。

肖湛的名字不停的在他嘴里传出来，他在努力回忆着七年前，回忆着肖湛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好像没那么笨，是个聪明相，只不过初见时，一脸戾气，拖着两个行李箱，眼瞎一样，踩到王一搏新买的白色球鞋上。

留下一个醒目的碍眼的灰脚印，伴着疼痛。

下一章七年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