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肖战还是央求着王一博将他先送到了医院。

唐非输了液，脸色并没有恢复多少，依旧白得苍茫，看见肖战和王一博同时进来，似乎也没有什么诧异，只是淡淡地说：“我不是说我自己可以吗？”

王一博站在门口未动，肖战的脚步也顿了下，才笑着过来说：“那个，我们挺担心你的，还是，还是把你送回去早点休息。”

“你们？”

肖战恍觉说错了话，赶紧说：“哦哦，嗯，那个，一博也是，正好这不开车路过，就说来看一下。”

肖战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色彩，淡淡的，却迷人。像是冬日大雪后出了太阳，光洒在雪上，映着的那种晴光，脸颊上微红的皮肤闪着光，眼睛透明如水晶。

让人忍不住想多靠近的那种痴迷感。

定是很幸福，在生活中得到滋润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唐非叹了一口气，心里闪过一丝哀怨，又抿了唇压制住，越过肖战去看后面的王一博，王一博面无表情，靠在门框上，眼睛落在肖战的后脑勺上。

“那就，多谢了。”唐非努力笑了一下，站起来又问：“肖战，你住哪里啊？”

肖战迟钝一下，笑也有点牵强，说：“我，嗯，就住，那个，公司不远。”

“哦。”唐非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淡淡点头，又看着王一博说：“一博，我们先送肖战回去吧。”

王一博的鼻子似乎轻轻嗤了一下，刚要说话被肖战打断了，“那个唐非，还是，还是先送你吧，你看你才打了针，要，要早点休息。”

唐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王一博，问：“你觉得呢？”

王一博并不置可否，轻轻转了个身说：“我先去停车场等你们。”

“额……”肖战满脸黑线，讪笑着拉住唐非的袖子说：“走，你慢点。”

唐非轻轻扯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臂缩了回来，淡淡说：“我自己可以。”

肖战有点尴尬，唐非掩着唇咳嗽起来，跟在王一博后面慢慢走了过去。

已经是半夜了，除了住院部和急诊室，到处都静悄悄的，停车场灯光暗淡，肖战紧追其后，看见唐非刚在副驾驶站定，王一博就将后门拉开引着他进去了。

肖战犹豫了一下，想着也坐后面与唐非为伴的，可王一博拉着副驾驶的车门不停地催促，他头皮有点麻。可是再不上车，他不敢保证王一博接下来会不会抱他进去。

——对于现在的王一博会做什么，肖战总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坐好后往后去看唐非，他低垂着头，面容遮在阴影里，肖战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只看见他死死咬着的下唇，已经有些青紫了。

不知怎的，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他跟王一博的事，是瞒不住的。

要隐瞒，实在实在是太难了。唐非心思细腻，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尚在病中，也确实什么都没说，肖战反而更加不能确定，也不敢再说话。

唐非给王一博发过住址，但是王一博并没有留意，此刻要送人才从手机里去翻，发现聊天记录也早就删掉了，当下有点尴尬地问：“那个，唐非，你住哪里？你再发一遍给我，找不到了。”

“哦。”唐非轻声，无悲无喜，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手指轻点间看见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给王一博发的，从来没有回应的信息，下唇咬的更紧，敲出一个地址来发过去。

“好，走了啊。”王一博收到信息，侧着眼睛说了一句。

唐非看出来了，那一句也是对肖战说的。

他终于抬头，靠在后座上，整个人脱力一般，盯着肖战圆溜溜的后脑勺，心里闪过很多很多的怨来。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梦魇，会常常不确定现在到底是哪一年，他记得王一博很爱他，他记得肖战跟他是亲密无间的挚友。

他怀念大学时，拉着肖战赶场似的去看王一博每一场比赛，有时候躲在树后面等着王一博的身影从前面走过，有时候故意从他教室门口走过，从窗口看那个人一眼，更有时候，装作偶遇，在图书馆大厅里相遇，王一博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有时候看到了也会笑着打个招呼。

也许肖战不是被自己强迫着才陪他去的吧，也许肖战自己也想去见他吧。唐非想。

肖战听见他轻微的叹息，一回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怔愣，问：“唐非，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过几年的时间，唐非怎么会变成这样？黯然的神色，黯然的叹息。

唐非的眉尖再无半分颜色，微微摇了头说：“只是有点累。”

王一博加快了速度，车在夜里一闪而过，很快到了唐非家，王一博坐在车上未动，肖战主动下车将唐非扶下来，刻意规避他眼中的冷淡，说：“我，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我真没事。”唐非轻声说，余光看到车里的王一博依旧没有动，他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来。

肖战，肖战该不会，已经跟他住在一起了吧？

此念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将他从九天之上打下来，坠入十八层地狱还不止。

但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肖战确实是刚从深圳回来，他们应该不可能。

除非。除非他离开的那三年里，发生过什么。

到底发生过什么？

唐非面容冷淡下来，在路边看着肖战单薄的身形，看着他欲言又止关心慌张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很可笑。

他记得自己回来后，曾跟肖战说过，他跟王一博已经和好了。

“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笑话我？当年有眼不识泰山，听从父母的建议离开了王一博，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又死乞白赖地求他回头。还有，他明明对我这么冷淡，我还跟你说，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肖战惶然，记忆里唐非从来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从来都没有。

“我没有，唐非，我只是，我真的，很担心你。”肖战泪目，抿了抿唇，看着唐非受伤的眼神，又赶紧说：“我没有笑话过你，我知道你的压力，知道你抵抗不住父母的意愿，也知道你对他，是，是真心的。”

“是吗？”唐非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在暗夜中有点阴森，他转了转身，说：“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肖战瞬间愣住，对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唐非，我是真的，真的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的。”

唐非忽然回头，不知何时眼睛已经红了一片，肖战听见他的声音带了鼻音似的哽咽，他说：“肖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肖战一滴泪落下来，赶紧抬手去擦，“你，你说。”

唐非却又笑了起来，映着红通通的眼底，“算了，不问了。”他说。

“唐……非。”肖战又叫了一声，唐非只是从背后冲他挥了挥手，快速转进了楼道里。

肖战坐回车上，久久不能回神，王一博倾身抱住他的头，轻声安慰说：“别想了。”

“唐非好像，看出来了。”肖战说。

“那更好。”王一博倒无所谓，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省的我们解释了，让他自己脑补吧。”

肖战的眼泪啪嗒掉下来，“我担心，担心他会……”

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脑海里反复闪过他胳膊上那个伤痕，努力想从自己心间赶出去，却都是徒劳。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太晚了。”王一博揉了揉他的头发，又亲了一下，柔声安慰他说：“你放心，有我呢。”

——你放心，有我呢。

肖战闭了眼睛，握住王一博一只手，感觉那手心里的温度将他点燃了。他也想将炙热的感情燃烧，想争取一个跟所爱之人相伴一生的机会。

“走吧。”他说。

王一博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车子启动离去，独留旁边大楼里，站在阳台上那双孤独的眼睛。

肖战闭目养神，王一博却在半路停了车。

他缓缓睁开眼问：“到了吗？”

“不是，我去买瓶水。”王一博在路边停下，肖战从车窗往外看，只见他走进了一家普普通通的便利店。

是学校门口的小小便利店，他曾无数次光顾过的。

肖战又忍不住往四周去看，王一博不知何时，将车子开到了学校边上。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王一博回来递给他一块面包说：“这是他们自己烤的，味道很好。”

“王大少还惦记学校的味道啊？”肖战打趣他，这一家的小面包确实好吃，同学们在课外时间都喜欢来光顾，但是王一博也来过吗？

肖战恍惚间也想起来，王一博当然是来过的。他就见过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在篮球赛场外，近距离看见王一博。

“嗯，这个便利店，让我想起一件往事。”王一博盯着店门上，闪烁的“24小时营业”的发光LED灯，又轻轻叹息，说：“那是我对唐非的初印象。”

“唐非？”肖战皱眉。唐非不喜欢这种小店，几乎不会来，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从这里开始的吗？

“只可惜，我后来常想，人真的不能用第一印象来判断一个人的心性，因为真的，太不准了。”

王一博轻声的叹息里带着绵绵湿意，就如同那一日，倾盆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