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程少商被她叫去用晚膳,凌不疑只迟来了半刻不到就听见淳于氏阴阳怪气的讥讽——
“程四娘子自小无拘无束也就罢了,你们也是野门野户出来的吗?成阳侯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这哪是在夸,分明是在贬她。
凌不疑破门而入,“怎么了?!”
淳于氏显然没想到凌不疑这么快就到了,正愣着。
凌不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一地残羹,视线经过少商的时候,发现她嘴角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当即明了。
凌不疑轻轻咳了声,若无其事地拉上少商离开,反应过来的淳于氏在后面气得咬牙跺脚:“还不快收拾了?!”
许是为着这事儿受了气,那淳于氏竟然连成阳侯叫她都不回去而是大半夜去跪了祠堂。
下人们来报的时候,凌不疑还躺在柴房里思索着今晚是从偏窗进还是从后窗进,毕竟少商还没发话让他回去,不能再被阿启阿飞俩小子坏事儿了。
一听这个消息他瞬间就清醒了,还说不是刁难,这分明是用苦肉计告诉外面人新妇跋扈,让少商背上和忤逆圣意、不尊长辈的罪名!
手边长剑不在,凌不疑顺手抄了根烧火棍就往外走。
刚走出去又退回,不紧不慢地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刚才的焦急消失殆尽。
似乎在故意在拖延。
依照某人的性子,等人来求他帮忙可比他主动去效果要好的多。
但凭直觉掐着点儿硬撑不到两分钟,凌不疑再也等不下去,径直到了祠堂。
却没曾想刚一进大门儿便看见淳于氏蓬头垢面地从二门里往外出,脚下飞快,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
而不消几秒,程少商便大摇大摆地从她后面出来,摇摇晃晃,毫发无损。
“怎么回事?”
凌不疑觉得气氛诡异地不像话,那淳于氏虽不说是什么值得让人搭理的角色,但却实实在在会拿捏人。
就连他都有几次被她气到难以入睡,难道
凌不疑紧张打量身旁人一番:“是她说你什么了?我们明天就回将军府!”
凌不疑后悔,当初就不该答应陛下来气一气什么成阳侯。自己看着千般好万般好的人竟然被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刁难,真是活够了!
“你是不是很期待她对我说些什么?”少商故意气他,伸长脖子怼到他脸上,眯着眼睛逼问道:“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凌将军,是不是在等我去求你呀?嗯?”少商又靠近几分,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没有!我”完了,少将军呼吸一滞,心中隐隐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下意识就要去抱人。
果然,少商在他的手臂伸过来之前撤走了自己,扔下一句“我只是告诉她注意防贼,至于她为什么要溜这么快,她可能是怕藏的私房钱被某个贼偷了吧!”
“”
真是白白担心她了,分明阴阳怪气的本领比淳于氏还要炉火纯青!
“嫋嫋等等!今天我睡哪儿?!”
“柴房!窗下让莲房放了老鼠夹~”
凌不疑望着少女的背影又一阵无语,却又听前头飘来一句:“四个窗下都有哦。”
虽然如此,少商半夜翻身时还是觉得有人压在了自己身上。
凌不疑深邃的侧颜堪称完美,不过少商为了让他长点记性还是一点也没手下留情。
少商虚虚地呼出一口气,刚把人搬到床沿儿那人一个打滚儿就又转回来压住她。
来回几次,惊累得满头大汗。少商无奈一拍他的胸口,躺平不动。
凌不疑依然没有丝毫反应,全然一幅睡熟了的样子。
少商也任他抱着半晌不言语,正当万籁俱寂之时,她突然道:“凌不疑?”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一个睡梦中的人听清。但或许是身旁人这几天太过疲惫,竟然没醒。
少商一阵心疼,也舍不得再诈他。干脆乖乖钻进他怀里睡着,嗯,确实比一个人睡舒服。
可她不知道的是,凌将军一直等到她睡熟了,一颗剧烈跳动心才逐渐冷静下来。
少商一夜好梦,一觉醒来旁边人又没了。
跑得还挺快,看你能装到几时?
少商心想,推开窗子却看到梁飞一脸不情愿地在窗下收拾着什么。
“梁飞,干嘛呢?”少商探了探头,阿飞忙道:“哦少夫人!少主公说他买了几只猫,这老鼠夹以后就不用再用了,叫我清理了。”
凌不疑啊凌不疑,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想不到花样还挺多啊。
少商点点头,“哦,那辛苦啦!”
一回身鼻子撞在了某个硬硬的墙上,鼻头一酸。少商揉着鼻子眼睛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抬眼看见是凌不疑,下意识地想往他身上靠。
凌不疑也不动,少商突然心中警铃大作,像根被拉弯的弓弩一样歘地一下弹回原位。
“嫋嫋!”
再这么下去新妇怕是要和自己白头如新,凌不疑反身扣住她的手,深觉自己要做点什么打开这个话结子。
于是便主动汇报道:“今日我们回凌府,时辰还早他们可能来不及准备早膳,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像他们家那样的家规下人们不到五更就会准备好饭菜,更别说偌大的凌府。
少商自是深知他故意寻找话题,也不拆穿,反而顺着他思索了一番,才道:“我自成婚那夜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我想吃的多着呢,凌将军确定都能给我买来吗?”
“当然。”凌不疑想也没想便作保证态。
少商道:“那好,我想吃的菜共有三道,分别为烈火之油烹极寒之冰、子虚之火炖乌有之汤、黄连之苦煮饴糖之甜,能做到否?”
凌不疑被她说懵,反倒是一张向憨傻的梁飞听到“吃的”二字竖起了耳朵听着,又听到少商的什么冰与火,觉得离谱。
梁飞笑呵呵地跟过去,“少夫人,您说那东西我吃遍京城都没遇见过,您在哪吃的呀?”
“梦里。”
自从和凌不疑成婚这两天她天天做梦,一天梦三回,她说。
阿飞听得不太明白,凌不疑便拉他走了。他心里知道,她这是在告诉自己,梦里的她也无时无刻不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烈火烹油、如冰冻三尺。无时无刻不盼着,所有经历都化作子虚乌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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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