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广播响起，清亮悠扬的音乐声将肖战零零碎碎的回忆打断。

“人间纵然有 最辽远天地”

“你却是明河外一抹星系”

“温柔行游了几千万里”

“只隐现 在我的逆旅”

……

肖战扯了一把唐非的袖子，说：“哎，学校放的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现在呢？还喜欢吗？”唐非莫名问了一句，不知想到什么，抿了唇浅笑，说：“对，我忘了，你其实一直都是很怀旧的人。”

肖战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默了声不再说话。

“仿佛这世界 忽然间盛情”

“让偷恋的人 竟相隔无隙”

“一点小心思 能写进哪里”

“好吧 先生 其实啊其实 我很中意你”

“希望有一天 我能知会你”

“不失体面地 却也不刻意”

……

他当年给王一博写第一封情书，听着这首歌，在学校图书馆楼下的花坛边上，春末夏初，花瓣浓丽，鼻间是若有还无的香。他借着路灯的光将一封信写完，看见王一博从图书馆出来，柔光打在他身上，眼睛里流动光华，如头顶的圆月。

心不可遏制的狂跳，将信装进包里逃也似的跑了，第二天才找个空档，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将信塞进了他的背包。

“你怎么了？”唐非看肖战脸色微微苍白，停了脚步看他，发现肖战深黑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滴泪。

“没。”肖战微微别过脸，问他：“你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唐非叹气，“我爸妈生我的气，我已是许久没有回家了。”

肖战恍惚，在唐非脸上看到无尽的落寞。那落寞，就像当年的他自己。

“我在北京待了三年，也试过接受方姚，可他真的……”唐非陷下去的眼睛无半点神色，里面现出星星点点的泪光，“有点变态，我实在受不了了，决定回来时给家里打电话，我妈妈竟然骂了我一顿。”

“怎么会？”肖战忖度，虽然唐非说的隐晦，可他算是温润的人，必是方姚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落荒而逃。

“方姚那个人，表面上风度翩翩，是个很好的伴侣，又温柔又细心，三年来，没有人不羡慕我，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毕竟走都走了，跟一博是再也没有可能，不如安了心留在北京。我离开北京半年前，父母打算为我们定婚期时，他要我搬到了他家里，然后就开始了……”

唐非眼里的泪落下来，似是难言之隐般，肩膀抽了两下，才终于说出口：“他是那种，床上的施虐狂，我真的，真的受不了……可是我，我又不能跟别人说，我说不出口。”

肖战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唐非惨白又夹着潮红的脸，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我挣扎了半年，实在坚持不了，跟爸妈说我要回来，说跟方姚合不来，家里都不同意，在他们印象里，方姚真是极好的人，给我爸妈打电话问候，比我都勤快，他早已是我们唐家默认的乘龙快婿，何况方姚爸爸，对我舅舅的公司多有照拂，我妈第一个骂我不知足。”

肖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心头一点点荒凉起来。在他的认知里，唐非一直是命运的宠儿，是学校里明媚恣意的少年，他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忧虑和烦恼，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路，都已经被父母铺好，宽阔明亮，鲜花着锦。

唐非也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笑容里的能让冰雪消融的春色早就暗淡，夹了说不出来的愁绪。

抬头望月，月色也有些苍白，在微光的云里穿行而过。

当时明月在，犹似故人归。

“肖战你说，王一博还能再接受我吗？”

肖战的心尖锐地疼了一下，像被刻刀刺进，流出淋漓的血。

“我，不知道。”

唐非急切抓住他的手臂，额头上沁出汗来，“你帮我好不好？”

肖战心里如惊涛拍岸，泛起千重水花，他垂下眼睛，感觉自己的肩膀也有点抖。

“唐非，对不起。”他小声说。

唐非虚弱的顿了下步子，再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缓步而来的身影。

眼睛突然亮起来，和天边的星辰一样，脚步轻快地动了动，挥着手叫了一声：“一博，一博！”

肖战的心跳的惊天动地，侧头看见王一博走过来，越过唐非站在了他旁边，唐非脸上的笑戛然停下。

“一博。”他似是有些委屈，夹了些哭腔。

“你怎么来了？”肖战惶惶往旁边挪开一点，冲他微微摇头。

“嗯。”王一博只是简单回答一个字，刚刚伸出的手指又缩回来，看着他们两个问：“你们在做什么？”

唐非眼睫毛上还有未消的泪，扑闪一下便又笑着说：“我刚刚还跟肖战说你呢。”

王一博漫不经心地又“嗯”了一声，问：“吃饭了吗？饿不饿？”

肖战不知道他在问谁，可能是问他，也有可能是问他们两个。

唐非又靠近了两步，想要刻意保持一点亲昵，手指捏住了王一博的袖子，软着嗓子说：“饿了。我饿了。”

肖战心里麻麻的，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如置身云彩之上。

“那个，我，我还有事，要不你们，你们去……”

唐非略期待的眼神看着肖战，想等着他把这句话说完，可肖战停下来了，他又只好转头对王一博说：“一博，肖战有事呢，我们去吃饭吧。”

“你有什么事？”王一博的语气不善，夹了几愠怒。

“找，嗯，找星星他们，他们还，还没吃呢。”一句话结结巴巴，终于说完了。

“呵。”王一博眼里迸出一丝锐利的光，肖战抬头看见他眼眸里晃动的影子，又莫名心虚。

可他明显感觉到，此刻的唐非脆弱异常，他不敢刺激他。

事实上，肖战的直觉是很准的。

两人眼神拉扯间，只听旁边“咚”地一声，侧头一看，唐非竟然晕过去了。

肖战大惊失色，连忙蹲下去抱他的头，想要将人拉起来。

唐非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是浸染了苍茫的月色，人倒在地上，犹如一堆破败的枯絮，无力，毫无生机。

“唐非，唐非。”肖战抱住他，踉跄着差点没有站起来，王一博抿着唇扶了一把，并未从他手里接过唐非，而是牢牢抱住了肖战的肩膀。

“他怎么了？”王一博也受到惊吓，却强自稳定住，看着肖战额头暴起的青筋，又问：“他生病了吗？”

“我感觉他有点，不太正常。”肖战小声说，“我们，先把他送医院吧。”

王一博心里烦躁起来，看着肖战吃力地抱着跟他身量差不多的唐非， 冷冷问：“你要一直管他吗？”

肖战也有些烦，“王一博，你有没有一点心？他都晕倒了，不应该先送医院吗？”

“那以后呢？他醒来以后，如果还晕倒呢？”

肖战默然，看着天色里若有还无的一点月，已经被云彩重重围住，他叹气，又像无奈地自省，“我，我自己送他。”

抬起脚步往前走，脚步沉重，心里如同塞满密不透风的棉絮，又堵又闷，发紧的恐慌。

王一博从后面追上来，站在前面拦住了他，从他手里接过唐非，说：“走，我的车在门口。”

手上是如释重负的空，昏迷的唐非整个缩在王一博的怀里，他的心又重重坠下去，脚步比抱着他还要沉重。

同样沉重的，还有王一博的呼吸。

他们距离校门口不远，很快就将人放在了后座上，王一博将肖战从后面拉出来按在副驾驶上，哐当一声将车门关得很响很响。

等他坐稳，肖战心虚抬眼去看，王一博冷着一张脸，也在斜眼觑着他。

“别生气。”肖战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半个身子倾过去，手也向下抱住他，说：“唐非的状态不对，我们的事，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

“什么样的机会才合适？”

肖战嘟起嘴巴，漾着水光的大眼睛看着他，小手在他腰上摇了摇，咬着唇叫了一声：“一博~”

王一博沉溺在那双眼睛里，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俯身吻住了他，声音沙哑说：“你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犹如毕业时，在那个流淌月光的夜色里，王一博执意要他在校门口等着，用同样忐忑不安的神色看着他，还有那句不能肯定的话，“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肖战的泪从眼角掉出来，他抱紧这个人，回应他一个深沉的吻。

唐非近乎神经质的打扰，有时候是信息，有时候是语音，有时候是电话，王一博早就察觉出不对来，可他并不想管。

他不管，肖战不会不管。他知道。

“那日在摩托车上，你说的话，我听到了。”王一博抱着他头放开，两人的唇从亲吻中骤然分离，中间还拖着一根银丝。

“什……么？”肖战被吻得头懵，一时不知王一博在说什么。

“你说，王一博，你带我走好不好。”王一博的眼里隐着些许笑意，突然挑了挑眉看着他。

“额。”肖战更懵了，“怎么会？你怎么会？”怎么可能听到？

王一博扣住他的脖子往自己面前一拉，又亲住他柔软的唇。

“我现在带你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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