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做梦了。

　　梦里看到山花遍野，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在草地上荡着秋千。

　　王一博知道自己在做梦，宫里的规矩，草地上不可能有秋千，弟弟和妹妹感情也没有那么好。但这个梦太过于温馨，以至于王一博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不愿意醒来。

　　他还记得南国皇宫的焦土，曾经绝美壮观的皇宫，残垣断壁地出现在他眼前。

　　残部说，是大晏的八皇子，带着铁骑一路杀到了首都，逼迫太后归顺大晏，太后抵死不从自焚于皇宫当中。

　　说实话，王一博是不太信的。

　　他的母亲若是能如此光明正大的示弱，也不会把他这个儿子逼的无路可走只能远走他乡。

　　可眼前的焦土还没有完全冷透，地上还有热热的烟。

　　他辨认不出来母亲死在哪座宫中，他也不知道弟弟妹妹们是不是同母亲死在一起。

　　那么大一座宫殿，烧了七天七夜，烧的那么干净。

　　“王一博？”干净的男声在喊他。

　　王一博猛地睁开眼睛，肖战温润的脸就在眼前。

　　一时间他分辨不出来眼前的肖战是否是当年站在城墙上冷冷看他赴死的人，凌厉的下三白裹着恨意，扎扎实实地被肖战看了个清楚。

　　肖战愣住了，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王一博做了噩梦。

　　王一博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冷汗，衣襟都湿透了。肖战吩咐宫女准备热水给王妃泡澡，自己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先给王一博擦汗。

　　帕子还没碰到王一博的脸，肖战的手腕就被王一博死死抓住。

　　“你是谁？”王一博冰冷的眼神看的肖战背脊都发麻了，他仿佛又变回了万寿宴上送亲的大皇子，而不是乖巧喊他战哥的小王妃。

　　肖战手腕被捏的生疼，抿了抿嘴，用另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贴上王一博冰冷的额头。

　　“一博啊，是不是，做噩梦了？”肖战看着王一博白净的脸上都是冷汗，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其实他在山上的时候，也时常做噩梦。

　　他学了太多的东西，知道了太多的事，在宫里见了太多的秘密，在山上考虑了太多的后路。他不愿意参与到皇权的争夺当中，但他的身份实在避无可避，他以为躲到山上去就万无一失，直到刺客频繁上山，他才知道他是永远躲不开的。

　　大太监和宫女们不敢进内阁，都等在外面。

　　方才兴高采烈喊着要去骑马的小王爷和睡没睡醒的小王妃两人沉默无言地对峙在床上，殿内针落可闻。

　　“一博……”肖战抿了抿嘴，看着王一博紧捏着自己的手，咬了咬下唇，还是凑了过去，将王一博揽进怀里。

　　王一博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刚要挣扎，肖战就结结实实地将王一博的头扣在自己怀里。

　　“一博，醒醒，你做梦了，咱们在宫里。”肖战的声音是温柔的，比母亲的声音要温柔一万倍。王一博不记得母亲温柔地跟他说过话，母亲对他永远是严厉的。离宫前，王一博站在宫门口准备辞行，听见母亲用比对他百般温柔的声音问弟弟为什么早膳吃的那么少。他站在宫门口半晌，还是没有进去，而是独自一人离开。

　　两个妹妹来送，哭得眼睛红肿，却仍然没有拦住长兄远行。

　　这一走就是五年。

　　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家国灭亡。

　　他站在城楼下，带着残部，打算拼死一搏也要与大晏的八王爷同归于尽。可肖战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死在箭雨之中。

　　突然，温热的吻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王一博愣了一下，方才冰冷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看清了眼前面露焦急但仍然温柔地看着他的肖战。

　　“一博？”肖战感觉王一博握着他的手放松了些，柔声喊他。

　　王一博缓缓地睁大了眼睛，凌冽的狼眼又变成了圆润的狗狗眼。

　　“战……哥？”王一博的声音还是有点干哑。

　　肖战见他眼神逐渐清明过来，狠狠松了口气。

　　若是幼童做噩梦还好哄，王一博已经成年了，若是魇住了得来个三四个壮年太监才按得住，况且他们在宫中，少不得传太医和汤药会通知到皇后和皇帝那边，事情反而很麻烦。

　　王一博已经松手了，略微脱力地靠在床头上。

　　“做噩梦啦？”肖战活动了一下被捏的有点麻麻的手腕，赶紧用帕子给王一博擦擦冷汗。

　　王一博看着肖战被捏青的手腕，淡淡地嗯了一声。

　　肖战松了口气，唤了宫女拿了热水拧过的帕子来，亲自给王一博擦汗。

　　“对不起啊，战哥。”王一博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半张脸都在床帏的阴影里。

　　肖战用热帕子给他按了按头，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肯定是这宫里长久不住人，缺了人气，你做噩梦。你饿不饿？先用些热粥，暖一暖？”

　　王一博缓缓抬起头来，水洗一般的眸子看着肖战。

　　这个人，明明温柔体贴，说话天真烂漫，可为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城下，看着南国化为焦土。难道是因为是敌人？还是他在他面前不过是装出来的温柔？

　　肖战被王一博直勾勾地看着有点顶不住了。

　　王一博不同于旁人，在大晏就没有人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王一博的眼里充满了探究，充满了疑惑，仿佛要一口一口吃掉他这个人，看清他的内里，才算完。

　　这一折腾就日上三竿了，幸亏皇帝心疼常年在山上睡懒觉的弟弟，没让他早起带着王妃来请安。

　　肖战让王一博去泡个热水澡，又吩咐了大太监预备甜甜的热粥。根据头一天王一博吃早饭的记录，似乎他的口味更加偏甜，可能南国那边的口味就是偏甜。肖战想了想，还是吩咐多加一个桂花糕。宫里早膳甜点有限，只有桂花糕甜些，他已经让御膳房去学着做白米糕了，但最快也得再两日才能做的正宗些。

　　王一博泡在热水里，看着热腾腾的蒸汽，人有点恍惚。

　　肖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