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走在街头，甩开烦人的三位兄长，一会儿去看兵器的摊子卖的小飞镖，一会儿买上两盒辛辣的小食，自在得不行。

路上也遇到不少与她搭讪的男子，有些文质彬彬，可她生平最不喜欢学究；有些还没说完就红了脸，胆子还没她大；有些粗鲁无礼，但这些人可是近不了她的身，阿妙可不是吃素的。

等她吃也吃够了，想买的新奇玩意也买了一篮子，程少商才感到凉意，她将身上厚绒绒的连帽斗篷裹紧些，看这花市灯如昼的盛美景致，又忍不住一盏盏灯看了起来。

正看着，她忽觉有异，连忙回头四望。

只见五六丈远处的楼檐下垂挂着数盏朱红色的圆灯笼，灯笼下站着一位素衣青年，肩堆鹤氅，双手负背，身架高挑颀长，全身只有衣带和发色如墨般漆黑。这样喧闹的灯市人群，他就那样静静站着，连同身旁七八个身披重甲的护卫，俱是静默沉立。

少商极目去看，可这人个子太高，面庞被悬挂在楼畔的一盏走马灯遮去一大半，光影浮动游移，胭脂色旖旎的灯火染在他淡漠的曲裾长袍之上，艳极清极，风雅透骨。

她不知怎的，那人脸都看不清，可她越感觉那是个漩涡，要把她吸进去。

莲房看到女公子停下了好一会儿，还不走动，轻摇她的袖子，好奇道：“女公子，怎么了？”程少商狐疑道：“……好像，好像有人在看我。”

阿妙闻言笑道：“女公子这般好看，这一路上多少郎君看你，岂不寻常？”

程少商似没听进去，此时那个身影却走了过来，越近那人的脸便清晰一分，等那人走到她面前。她仰起头，倒吸一口气。

剑眉斜飞入鬓，眸如星辰，鼻如峰脊，意态风流。

家里的几位兄长，也算是俊朗非凡的郎君了，可在这位面前，怕是都要黯然失色了。

程少商眼睛都不敢眨多一下，怔怔地开口：“你是不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

那青年听到便弯了唇角，“在下霍不疑，不知娘子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可有婚配？”

阿妙听到，以为又是女公子不喜欢的，正准备动手，却不料被莲房拉住了她动武的手，对她摇摇头。

霍家，可是这城中除了皇家最尊贵的侯门之家，且不说这身份显贵，女公子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怎好打扰。

程少商听到婚配二字总算清醒些，虽然她古灵精怪，不拘泥于礼法，也红了耳朵，连忙行礼:“小女子姓程名少商。我阿父是万伯父手下的程校尉，不知你可知道？”

霍不疑惊叹她的大方，不似别的女娘声如细蚊，说话总是找不到重点。

他阿父阿母和兄长阿姊们今日进宫陪皇帝过节了，他告病在家休息就是为了躲避宫里面的公主们郡主们，他不喜欢绕弯子拒绝人，何况看在皇帝这个义父的面子上也得装上几分，干脆不去罢了，阿母知道他的小心思，自然也就帮忙掩饰了。毕竟阿母们都是最疼小儿子的，喜欢他的小女娘排队都能绕北宫一圈了，阿母本就不担心他的婚事。

霍不疑用过晚膳后，也想凑个热闹，都说灯会人多，真是不假。他细细看着艳丽的朱红色的走马灯，欣赏着独特的图案却被街角的另一抹红色吸引去了，那娘子穿了一身碧色曲裾，披着白狐皮斗篷，头上梳着双鬟，两边各缀有一颗明珠，倒像个人偶娃娃，月牙般美丽的小女孩满脸好奇的仰着头，一眨不眨地观察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走马灯。

周围是华彩四溢的灯火，人声鼎沸，她似乎感应他的注目，当她望过来时，那双大大的眼睛漆黑明亮，天真又好奇，仿佛直直看进了他的心底，满街斑斓光耀的灯火顿时不如她的眸子好看。

所谓一眼万年，亦不过如此吧。

在他二十一年的人生中，看到慈爱而深情的双亲，虽然羡慕，但是从未动过娶妻的念头。尽管有不少官员明着暗着引荐自己的女儿，也有大胆的女娘会直接向他表明心意，但他都一一礼貌回绝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上天待他不薄，这不就把天上的仙子赐给他了。

程始夫妇和三兄弟在大街上转来转去寻找，终于看到了少商，也看到立在她身前的青年。

“嫋嫋！”

程少商转头，看到一家子都来了，便对着霍不疑说：“你瞧，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我阿父阿母和兄长们。”

程始是在朝堂上见过霍不疑的，一眼就认出了，这可是皇帝的义子，霍翀将军的亲儿子，更是大家赞不绝口的少年将军，功绩赫赫。

相互行礼后，霍不疑直入主题：“程将军，不知你们可有为令嫒定下的亲事？如果还没有，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

程夫人一听，这人真莽撞；程将军再佩服他，也觉得唐突，三位哥哥更是神情怪异，这白菜怎么还主动被送上门的？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好。”

程少商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一计叫美人计了，从前她觉得在家中待着烦闷不已，可一想到余生要是把自己和这个天神般的人物关起来，每天看着也是不会腻的。

她此话一出，霍不疑笑意更浓，一时之间，对面的程家人也被青年的容颜迷得有些失言。

程少商在身上翻找起来，递给霍不疑一枚玉珏，上面还有一个嫋字，“这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是阿父送给我的，上面的字是他刻的我的小名。”

程夫人再惊讶，也开始皱起眉头，“嫋嫋，你...”

“那这个给你。”霍不疑接过玉珏，从内衬中掏出一个绒布包递过去。

程少商低头解开，只见里面是一枚掌心大的黄金小坠，四方小座上踞蹲着一头冷凝肃穆的小小猛虎，身躯上束有一条赤色锦绳。

程家父母吃惊对视，这可是私印，这小霍将军是来真的。

霍不疑对着程家长辈一一作揖，本来他官职更高，应该是程家人先向他行礼的，可当下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少年将军可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和嫋嫋定终身啊！

“我阿父阿母今晚进宫赴宴了，所以今天来不及了，我一定尽快补全礼数。”

说完，霍不疑低头看向程少商，“程娘子，请务必等我上门。”

“好，要快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