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在他眉宇间浅红色的折痕上轻轻抚了抚，然后缓缓放出自己檀香味的信香，果然信香一出，蓝曦臣的神色更平和了些。

在他的印象中，兄长永远温柔而强大，战场上拔剑对敌，夜猎时执箫镇邪，又或是如今日在晚宴上与百家侃侃而谈、据理力争，唯独……唯独不该是像现在这样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而这是因为坤泽的身份，因为他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想到孩子，蓝忘机心里又有些茫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突然地成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父亲，尤其是和兄长。

那是他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若是没有一个多月前的夜晚，他是断不会对其生出半点觊觎亵渎之心的。

可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做过这世间最亲密的事，还有了共同的孩子……那场于兄长是折辱的情事的产物，他听到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可耻的窃喜。

兄长是搏击长空的雄鹰，他却想要用这一丝牵绊将他束缚在身边，只因为不想有旁的人出现在兄长身边、代替他成为兄长心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

世人赞他“景行含光、照世如珠”，可他其实是配不上这八个字的，他心有卑劣。

……

乱糟糟想了半天，蓝忘机好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想明白，只觉得真相离他很近，他打碎那一层膜就能触摸到，可偏生不得其法。

蓝忘机心中烦躁，眉头微蹙，还不待他再想下去，已经听见一声轻轻的唧哝，是蓝曦臣醒了。

“唔～忘机，我这是怎么了？”

“兄长，你、有孕了。”

袖中手指蜷起，蓝忘机双目紧紧盯着蓝曦臣，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只见他一双眼睛睁得极大，琥珀色的瞳孔急剧颤动，唇瓣微分，显然是一副大为震惊的样子，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屈辱厌恶……

蓝忘机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清楚，如果他和叔父力劝，再加上为了身体考虑，兄长定会留下这个孩子，可他又怕月份渐大，兄长一看到腹部就想起那场情事，次数多了又要疏远他。

他不能接受那样的可能。

“怎么会？我分明…饮了避子汤的……”

“分明饮了什么？”

蓝曦臣声音不高，但他说话时蓝锦和蓝启仁正走到内室转角处，都是成就金丹多年、灵力深厚之人，将将好将这一句低语收入耳中。

“避子汤。”

蓝曦臣这一句声音更低了，一来是他和忘机的事情暴露在亲近长辈面前的尴尬，二来也是因为蓝忘机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低沉的气场。

蓝锦正从她拎进来的食盒里往外取什么东西，一边取一边问。

“你自己开方、自己熬的？”

见蓝曦臣点头，蓝锦的表情一滞，一句“你对自己熬的药倒是挺自信啊！”到底没说出口。

毕竟徒弟大了，当宗主了，面子什么的还是得给留点儿。

她端着刚取出来的那碗药，语重心长道。

“曦臣啊，虽然人常说‘勤能补拙’，但有些事情上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要学会放弃，及时止损，适当的放弃，也是一种智慧……日后熬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旁人来做吧。”

……

蓝曦臣和医术的那段孽缘是从两岁多开始的。

上一任宗主青蘅君和传闻中那位病弱的宗主夫人刚生下第一个孩子，孩子还不足满月，迫于族内的压力，便被蓝启仁抱去养了，那个孩子便是蓝曦臣。

但蓝启仁一个大男人，还忙于办学事宜，其实是没有太多功夫照料一个小孩子的，所以白日里多将蓝曦臣寄养在事务清闲些的生尘居，由蓝锦照顾着。

到了蓝曦臣一岁多，宗主夫人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蓝忘机，蓝忘机出生后，宗主夫人的身体便日渐衰败，当时才两岁的蓝曦臣在一次去见母亲却发现母亲生病后，就向蓝锦这个表姑姑提出了习医的请求。

起初蓝锦只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但她也教别的医修，多教一个小孩子也不费什么事，只让他跟着刚入门的弟子一起，蓝曦臣年岁着实太小，学起来一开始也跟不上其余弟子的进度，但却是出乎意料的意志坚定，学了两年，到第三年的时候，蓝曦臣五岁，已经能赶上其余弟子学了两年的，再然后更是突飞猛进，同样的时间总比旁人学得快。

做先生的总是偏爱有天赋又勤奋的学生的，蓝锦也不例外，乐意多教蓝曦臣些。

蓝曦臣习医的初衷是治好母亲的病，可到后来宗主夫人病逝，他消沉了不到半月，就又回来继续学习，一直到射日之征前，他还在研习医术，于药理方面颇有心得，开方治病也恰当得宜，只有一点让蓝锦很是头疼——蓝曦臣熬不成药，哪怕是严格一步一步按照步骤来，最终也能熬失败。

哪儿有大夫只会开方不会熬药的呢？

一个精于理论却乏于实践的弟子简直让当师傅的又爱又恨。

蓝锦不信邪，亲自纠正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果断选择了放弃。

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蓝曦臣就不是能熬药的那块料，索性蓝曦臣以后是要做宗主的，不是要做大夫的，熬药什么的也不需要亲自上手。

而后在射日之征时候发现的一件事，更让蓝锦庆幸自己放弃地早，没有不自量力地妄图攻克这个她教学中的最大难题——蓝曦臣能把好好的衣服洗成一条一条的，能把一锅粥煮得半生半熟还一股怪味……这哪儿是熬药不行，这根本就是生活技能全都不行！

……

虽然蓝曦臣后来不再糟蹋药材，但对自己熬不了药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其实我觉得我这次熬的药还是蛮成功的……”

蓝锦也不拆穿，只问。

“你开的什么方子，说与我听听。”

“油菜籽四钱、生地三钱、白芍三钱、当归三钱、川穹一钱，以水煎服。”

蓝锦沉吟了片刻道。

“药方倒是不错，不过我先前为你制的药丸中有一味黄芪，与川穹药性相克，两者同服无效，想来也有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