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他,讨厌到为了他,甘愿和一个自己并不怎么熟悉的人在一起。
似乎是一个赔本买卖,可他讨厌他啊,那么那么讨厌,只想着逃离心脏里密密麻麻的瘙痒。
……可若是要他说出个为什么讨厌的理由来……他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肖赞温柔优秀,肖赞很高很帅,肖赞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喜欢,或者因为肖赞只是被他家收留的一个孤儿……
他有些幼稚的想,凭什么啊,他们一起长大,他却样样都比自己好,样样都让着他,还样样都超过他。
只是一个克死自己父母的丧门星罢了……凭什么啊……
可肖赞对他很好。
是那种,好极了的好。
那年,王一博明王,肖赞爱他,不是哥哥对弟弟的爱。
于是他借着这份爱,踩着心甘情愿做底的男人爬到山顶,然后红着眼咧起唇角,伸手把他推落了山崖。
他真的没有心吗,或许吧。
那场宴会过后,他逃了。王一博闷闷的想,或许等到时间久了,肖赞对他的心意也就消磨殆尽了吧,到那时,他再去说一声对不起,从此以后就形同陌路吧……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咀嚼着道歉的话,想象着到时候他该怎么面对,肖赞一定会原谅他吧。
大脑荒诞的混乱,又觉得自己何必呢,魂不守舍的切着牛排。
漂亮的摆盘被叉子搅的凌乱,钢刀在肉上留下狰狞痕迹,淡红的汁水从三分熟的内里流出来,掺着酱汁铺满了一半盘底。
“一博,你怎么了?”
“啊?”
王一博猛的抬头,无意间看到盘子里红了一片,惊呼一声扔了刀叉,瞳孔不断的震动,又很快安静下来。
韩安的语气很温柔,如同那个人一样,只是声音不似男人的悦耳,也少了几分紧张关怀的味道。
他知道,他不是他。
可他认为他爱韩安,韩安听话,温柔,没有肖赞身上的肃沉。虽然他和沐颜定了婚,可韩安从来没有怪过他,还是懂事的跟在他身边。后来看来这不过都是笑话。
他认为他很爱韩安,但也从没有碰过韩安。韩安和他住在同一栋别墅里,但一直是分房睡。韩安也不止一次暗示过他,可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那个人,想象着和那个人的风花雪月。或许他的心一直在那个人身上,只是一直没有发现吧。
“没事……”
少年摇摇头拍了拍愈发沉闷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稍稍疏解些了,微蹙着眉招来服务生,“麻烦给我换全熟吧。”
他很少吃生肉,以前那个人总是迷迷信信的在他耳边念叨,牛肉要煎熟了吃才安全,不然肚子里会生虫。
他吭哧一笑,却又马上收回。
“先生,如果全熟的话,可能口感就会稍差一些。”
王一博愣了愣,只把眉尖蹙的更紧……
可是他煎的牛排一向全熟,却每一块都很嫩,握刀的手不需要怎么使劲,香喷喷的肉就断下来了。
少年恍惚的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的嘟起一点嘴巴。
他好像……有点想他了……
做的牛排了……
直到面前重新端上了新的瓷盘,王一博才又露出点笑容,期盼的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嚼一嚼,藏着光亮的眉眼瞬间耷拉下去,失望的团起了眉峰。
不嫩,也不香,口中如同含着一块干柴,丝丝缕缕的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可肉明明是好肉……王一博放下刀叉,有些迷茫的看着杯中的王葡萄酒。
是接近透明的黄,薄薄的玻璃上可以映出他的脸,一副惶然的模样。
有点丑……
王一博把身体又弯了弯,头完全埋在了方向盘上。
左胸处仿佛有千丝万缕系绑的哑铃缠绕在心口,更为沉重的压弯了他的脊背,又不声不响的坠入内里,让他愈发感觉似乎从始至终,故事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情节。
人生的始末终止是都取决于他的选择,一脚踏入泥潭,就注定会烂泥缠身。
王一博颤抖着咬住缺水干涸的唇瓣,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却好像……哪里都错了……
他想,大概是真的错了吧。
那一天,王夫人说要同两家商议婚事。
于是他终于见到了逃走的肖赞。
他看到肖赞的时候,睁大眼睛仔细分辨了很久,无力的难过从藏在皮肉下的心脏里涌出,顺着四肢百骸传遍了全身,惊出了一手冰冷的汗渍。
似乎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他想起小时候的肖赞,笑眯眯的盘着腿坐在他的外侧给他挡吹来的风。
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
王夫人招呼肖赞去帮忙的时候,拧了拧眉,眼里显而易见滑过一抹不满的意味。
他虚晃着脚步走过来,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从一旁慢慢经过,过堂风依然能带来淡淡的花香,只是一丝一缕里都藏满了颓废的味道。
那一面之后的整个上午,他都没有再看到男人。
直到用餐时,他才又见到了肖赞,却也并非在餐桌上。
他甚至连座位都没有上,腰间系了条黑色的围裙,手里托着大号的王瓷餐盘端上来,把里面精致的小盘子放到他们面前。
他面无表情着,修长的手指有些僵硬,需要微微曲下腿才能把盘子放进去,仿佛一个真正的下人……
所有人都在忙着聊天谈笑,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下人。
盘子送到王一博身边的时候,肖赞微微顿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就在半空中被拦接住,他听到他的少年说,“我自己来就行,谢谢……”
他说了谢谢,生分的让人想流泪。
肖赞抖动着嘴角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或许是自嘲,或许是悲恸,他缓慢的站直了腰转过身,手掌抖得几乎快要托不住瓷盘。
他再也没有勇气待在那里,用不受控制的腿跌撞着逃离了黑色的地狱。
他爱的太累了,躲在墙角的缝隙只能对自己的眼泪说:没事,不要哭,你最疼爱的弟弟……只是要结婚了,娶了一个很好的人,以后可能还有个孩子……
或许那个孩子会想,怎么会有个这么蠢的叔叔啊。
这个叔叔曾经爱慕着他的爸爸很多年,直到现在,依旧念念不忘。
王一博坐在院里小路尽头的秋千上,脚蹬着地向后走,再轻飘飘抬起来伸直,晃出一个小半圆的弧度,眼睛望着远方,有些模糊的迷茫。
以前他总会跑来这里坐着,肖赞在后面推他,说要飞高高。结果推了两下就突然不推了,拍拍嘴巴皱着眉说不可以晃的太高,要注意安全。
肖赞总是想的太多,总是这么烦,不像韩安听话懂事。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又逐渐放缓的脚步声,鞋子的轻重起伏熟悉极了,王一博在心里想了一遍,他知道来人是谁,张了张嘴没有回头。
他抬起脚,几乎逃跑似的向前走。
“一,一博!”
只是那人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黑影笼罩在他面前时,王一博哆嗦了一下,腿软的险些站不住,在扑进男人怀里前咬着牙刹住了车。
他抬起头,逆光照在眼里有些刺痛,肖赞比他高了几厘米,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像挡风一样为他挡住了所有不适。
“……一,一博……”
少年打断他的话,“有事吗。”
听起来没什么好脾气,男人的眼神凄怆极了,喉结哽咽着顿了好几秒才急切的诉出心事。
“一博,我……你能不能让韩安走?”
他好像快要哭了,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眼里一片水红。
……“你怎么知道韩安,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把韩安的事告诉我爸妈,我一定弄死你。”王一博面露凶狠的说。
“一博……”男人喘了口气,拼命忍着夺眶的泪,用力到脖子上突起青色的血管,声音骤然哑到听不清楚,“一博……一博……他不爱你的……你……换一个……你换一个,好不好?”
“呵……”少年斜着眸子看他,唯独避开了那双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就算他不爱我,我也最爱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他……”他犹豫着看了看少年愤怒的表情,“他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王家的钱。”
谁都不知道肖赞知道那些事时,心中有多痛。他目眦欲裂,血红的双眼瞪的丑陋,恨不得去把那个人弄死。可他不能,因为他心中的人喜欢韩安,那个人相信韩安。可那个人,就是不相信他。
那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连轻轻磕碰一下都要心疼很久的人……怎么可以被这样的人随意嘲辱……
他害怕,怕王一博会怪他怨他,出血的掌心拉回了一丝神智,他把手放在黑色的围裙上随意抹抹,刺目的猩红干在缝隙里擦不掉,揪心的痛终于迟缓传来,他抱着身子哆嗦,把头仰靠在冰凉的墙壁。
他想,所有的选择权都是要交给他那个人的,他,定是能分辨的清的。或许他是存有私心,他只是想让他……想让他再看一看自己罢了……
“是么。”王一博冷冷的笑了笑,“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他别过头,说,“肖赞,你管的太多了。”
男人窒住了呼吸,午后的阳光灿烂灼烤着后背,冷意却从尾骨处弥漫上来撕咬着心肺。
冰凉的血液倒灌进嗓眼,他打了个哆嗦,不可置信的滚动着喉结,似乎在那一刻,全身的力都被抽空了。
他只能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颤抖着摇头:“一,一博……我没骗你……”
好像这句话就是他全部的勇气了,他如同一个将死之人闪着最后渴盼的光寻找那双眼,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舍也好,他把心剖出来摆在少年面前,是鲜红色流着血的模样。
王一博滞了声,张了张嘴,硬生生麻痹了心脏的疼痛。
他哽塞着嗓眼,好像是第一次,字从嘴里吐出时那么艰难,“……那也和你没关系。”
“不是吗。”
黑暗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如同扩散的极夜般向他压下来,他的灵魂在永昼里挣扎嘶吼,早已喊破了的喉咙嘶哑极了,他拼了命的想要逃,却无论如何都逃不掉裹挟而来的包围。
天黑了吗,肖赞想,或许吧。
他的人生,早就黑了不是吗。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面前的傻子,伸手攥住贴在左胸的衣服,笑了笑,“哥”
他很多年没有叫过他一声哥了,都是,肖赞。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封玫瑰味的烫金请柬,伸出手塞进他垂在裤边的指缝里,锋利的边缘不小心蹭过了掌心里血肉模糊的伤口,可他却没有看到那早已隐忍泛王的指尖,自顾自的说,“哥,我要结婚了,咱们过往的恩怨就那么过去了吧。”
话音落下,云静风止。
一个人将心脏剖出,拿在手里傻傻等待,
问,自己还能等多久。
可是没有心脏的人还能等多久?
不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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