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肖战一个人坐在横店酒店的房间里，背靠着床，曲起了膝盖，随意用手肘搭着。房里没有开灯，倒不是刻意关了，而是他从傍晚下戏回到房里，就一直这么坐着，摩挲着手指，低垂了眼睑。天光一寸寸暗下，像被一分分熄灭的烛火，直到最后一点夕阳都被黑夜包裹，肖战还是这么不动不移地坐着。

——“肖战！吃饭！跟我一起！”化妆室里，小屁孩冷着脸走到他的身边——

——“不吃……我今天断食一天”他滑着手机，头也未抬——

——那小孩便绕着自己走了半圈“晚饭也不吃了吗？不吃了？”——

——“断～食～你懂不懂？”他咧开牙，故作凶狠。——

——“哦，那我也不吃了。”——

——“呀！你干嘛不吃饭？感冒才好，真是挂完了点滴就忘了疼！麻溜地去吃饭！”——

——“那你为什么不吃饭？”——

——“我断食呀～”——

——“哦，那我也不吃饭。”——

——“呀！狗崽崽你这是在跟我绕口令吗？”——

——“那去吃饭啊！”——

——“啊哟～我断食啊！”他几乎绝望——

——“哦，那我也不吃饭！”——

那个人，一贯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决心和勇气。从前在剧组逼着自己吃饭如此，后来在节目里不顾别人的眼光，处处照顾自己时更是如此，还有……自己被舆论绑架，几乎沦落到无路可走时，也只有他，靠着一腔孤勇，默默做着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事……

狗崽崽。

那一年，我把这个称呼送给了你。我对你说，你就是一只软萌又奶凶的小狗子。我欺你不懂重庆话，可也庆幸你不懂，才能让我这样肆无忌惮地喊了两年。

两年，捧起了你，放入了心，就再也无法割舍忘记的两年。

肖战拿出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的界面。手机惨白的屏幕光投射在他脸上，像冰凉的寒霜。

那个号码孤单单地挂着，墨一样的颜色，隐藏在满屏号码里，没有一点不同与出色。

可他就是移不开眼睛，也放不下心。

就算只是普通朋友，知道了他正在做着的事，也是会再问一问的吧？

问一问，也并不过分，不算逾矩吧……

肖战在心里这般暗示自己。

回想起来，他从来主张明确，果断坚定。人生里仅有的几次犹豫不决，好像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可，还能如何？

那是他的狗崽崽，是他捧在手心宠了两年的狗崽崽。

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那个号码，屏幕快速变黑，肖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他顾不得去看一看这块黑布后头掩藏着什么，又快要蹦跃出什么，满心的担忧与不安只想换得那头那句清清冷冷的“喂”。

可是，

没有……

电话，竟然连接通，都没有……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头一次，肖战想对着这道冰冷而机械的语音发一发脾气！

手机却在这时突兀地响起。是他的经纪人，张晶。

“阿战，柯柯跟我说，你一天没有吃饭了。”

“晶姐，我想……”

“阿战！”张晶的声音透过电话，显得有些遥远而清冷“所有事，都是等价交换。凡是交换出去的东西，就算再心疼难过，都不可以反悔再拿回来。这是商业精神，也是游戏规则。有得有失，才是平衡，我们都不可以任性。这是代价，我们得认。”

肖战的手掌有些发麻，一句代价，生生让他扼住了话头，再说不下去。屋子里一片黑暗，明明是暑气蒸腾的时节，他却只觉得周身冷得发寒。

张晶似乎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一些人不会因为你的关心而变得更好，更不会因为你不关心而变得更坏。阿战，你是个理智成熟的人，不应该被过去一再牵扯着。这一年，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是啊，不是很好吗？

假装忘记过去，不再联系，不再同台，不再见面，甚至连同城，都要回避。那个曾经总是跟自己的名字放在一起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众所周知的敏感词。与他相关的所有，都变成了禁忌。不能说，不能提，不能谈。

是啊，很好不是吗？

这一年，那个人登上了央视春晚，参演了党庆献礼剧，参加了百年建党文艺汇演。他的狗崽崽，走上了内娱最巅峰的舞台，成了最年轻又根正苗红的偶像存在。

好吗？真的很好啊……

肖战的眼里浮涌着什么，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灯，果然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可是，被理智挖去的那块心，灼灼地糜烂着伤处，一点一滴，都像是在刀尖滚过的肉，分分寸寸都是手不可触的痛。

太痛了啊，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往前走，不要回头，可怎么才能不回头？

为什么没有人来教教他，怎样才能拉扯住自己的心，怎样才能真的，再不回头？

“晶姐，对不起……”

如果刚刚他还没有打出那通电话，也许他会听的。像一年前那样，像这一年里每一次纠结犹豫企图反悔时那样，可是，他打了，而那个电话，不通。

张晶的心凉了半截，听了柯柯的话，就想来拦，可这一次，真的拦不住了吗？

还想再说什么，却听电话那头淡淡传来“晶姐，我只是去看一看他，只要看到他平安，我就回来。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阿战！”张晶提起了嗓子，几乎是在嘶喊“你疯了吗？那是灾区！你怎么去？”且不说那里有多危险，光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可以想象，两个顶流同时出现在郑州，会出什么样的大新闻。

“阿战！你不可以去！为了前程，为了他，都不可以去！”

肖战轻轻笑了，为了前程，为了他……

两年了，连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没有改变过。从前他听了，可他现在，不想再听了！

“晶姐，我从不奢望可以拥有，但我必须能够亲眼看到，我可以没了所有，但他必须一切安好。他做了我两年的狗崽崽，就算我护不得他一路到底，我也不想，在他冒险冲锋的时候，不知不觉，不明不白地只做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