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浸如水,天空中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肖战着一身单衣站在廊下,盯着头顶两个被风吹得晃动的红灯笼,紧了紧外袍,听侍从小飞把话讲完了。
“真的,少爷,我亲自在老爷屋檐下偷听到的。”
他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看见地上微动的光影,咬了咬牙,说:“那,我去找他!”
肖弘的别院里亮如白昼,肖战知道,因为这里刚刚送走一位“贵客”!
“墨染?”肖弘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招招手说:“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快进来,爹刚好有话跟你说。”
肖战感觉眼里像进了尘埃,漂浮不定,在灯笼的光影里,也看不清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他满怀心事,嘟着嘴进来,饮了一杯茶水仍未压住心绪,开门见山说:“爹,我不去,我不同意!”
“我一个大男人,你竟然要我嫁到别人家!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肖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眯了眯眼,问:“你知道了?”
“知道了。”
肖战一咬牙,想起小飞蹲半天墙角听到的消息,知府大人突然命人来通知,皇上为年仅二十岁的璟王殿下合八字,偏生与墨染公子最符,赐婚的圣旨不日就会从京城下到渝州,因都是男子,情况特殊,所以宫里先加急通报过来。
刚刚肖战听完后,感觉脑门上气血都涌了上来,他以为这一个月以来,莫名其妙穿越而来已经够离谱,可没想到竟然还有联姻,联姻就算了,还要他进王府当妾!
想当初穿越之前,他可是重庆赫赫有名的肖氏集团大少爷,谁知家里突遭变故,公司的生意屡屡被后来居上的王家截胡,最后断了他们的资金链,父亲躲债,母亲也整日郁郁寡欢,更可气的是前男友沈淮也跑过来幸灾乐祸,他就是跟沈淮拉扯的时候,被那渣男一推,脑袋不知嗑到哪里,莫名其妙穿越了!
肖战刚到这陌生的环境时,心里恐慌惊惧,呆呆地望着房间里墙壁上的某个点,眼睛半天没有聚焦。他一度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小飞说,他没死,他只是跟人打架受了伤晕过去,现在又醒过来了。
他无比担心父母,他想回去,可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先认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渝州府商贾肖家的少爷。
至于要进王府,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感觉肖弘淡定不同寻常,仿佛意料之内,又像胸有成竹——甚至他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该不是家里为了靠山,为了攀一个“皇亲国戚”之名,贿赂了宫里的人,故意把他给选上了吧?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取向,可这并不能代表着,随便就能让他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成亲!
肖弘抿了抿唇,没追究他派小飞听墙角的事,而是严肃地说:“我们盛熙朝并无规定男子之间不可成婚,何况皇上亲旨,还能违命不成?你有几颗脑袋?”
“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盛熙朝民间普通人家,根本没有男子跟男子成亲的先例,但是贵族和富户之家的主子若是看上某个男人——多半是戏子,可以纳进后院,却绝不能为正妻。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人对嫡出子嗣尤为看重,再喜欢也不能误了祖宗大事。
所以,他一个商户之子,家里虽有钱但地位低微,如今能跟王府结亲,他的地位根本就不用想。
“要我千里迢迢送上门给人家做妾?爹,你是老糊涂了吧?”
肖弘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是侧妃!”
“侧妃?侧妃不是妾么?”肖战气得脸颊都鼓起来,“反正,我就是不去,谁爱去谁去!”
天气干燥得教人起火,肖弘压住心绪给肖战又推了一盏茶水,眼睛里无波无澜,说:“墨染,这是你走近那个地方,最好的办法!”
肖战懵了一下,没太明白,嗫嚅问:“什,什么意思?”
“这是权宜之计,你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计方式!”
最后一句话猛地咬了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肖战心头一凛,问:“就是说,我没得选择?必须去?”
肖弘垂下眼眸,手握得紧了又紧,“你也可以不去!如果说,咱们家上上下下这几十条人命,你毫不在意的话!”
肖战心头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你知道,爹为何给你取名战字墨染吗?”
肖战摇头,肖弘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溢出来,他摆摆手说:“罢了,以后再说吧!你先回去,休息两日,替爹去一趟洛阳。”
肖战凝眉,喏喏问了一句:“去洛阳干嘛?”
“你去了,那边自有人接应。”
肖战闭了口,心想去洛阳也好,反正婚期未定,圣旨也还没到,全当去散心了,这渝州府实在待得憋屈。
回到自己的小院,肖战无力地仰躺在床上,想起刚来时装失忆套小飞的话,小飞说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心想,这个肖弘家财万贯,其实还挺命苦,还有这个大少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就魂穿了?
哦不对,也不算魂穿吧?俩人长得其实一模一样,连唇下那颗痣的位置都不曾改变分毫。
像是冥冥中注定的,肖战又想起自己父母的事来,担忧、惧怕、烦乱涌上心头,强迫自己定定地放空了一会儿大脑,不敢继续想下去。
说完他便指挥小飞收拾行囊,带着他连夜出发去了洛阳城。
——
而皇宫里面,王一博脊背挺得笔直,面不改色地跪在皇上寝宫外,已经两个时辰了。
终于,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体型富态的公公拿着拂尘走出来,弯腰恭敬地说:“殿下快起吧,皇上让您进去呢。”
王一博抬了抬酸麻的膝盖,那太监赶紧扶住了他,搀着他边往里面走,边说:“殿下何苦呢?皇上一番苦心还能为了谁?”
王一博的嘴唇抿得发白,并未答话,进了房间甩开太监的手臂,对着上面正襟危坐的皇上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皇上皱了皱眉,脸上心疼之色尽显,他向下招招手说:“安之,你过来。”
王一博便起身走过去。
“指婚一事你不必再提,朕意已决,来陪朕下盘棋,下完你就回去休息。”
“父皇,”王一博在离他两步远处停下,恳切出声:“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你急什么?不过是个侧妃,你不喜欢,晾在一旁养着便是,偌大的王府,难道还容不下一个肖公子?”
王一博的手握起来,面容疲惫灰败,双眼无神地望着自己被烛光拉长的影子,说:“父皇既知儿臣不喜,何苦要儿臣在府里禁锢一个七尺男儿?这不是毁了他的一生?”
皇上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王一博会突然这样说,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里面阵阵隐痛,他咬了咬牙,痛苦地说:“你以为朕愿意吗?”
唯一的儿子,尊贵的璟王爷,还未娶亲先纳侧妃,侧妃还是个男儿身,他此举也是被逼无奈。
“你命中有生死劫,举国上下,唯有他的八字能化解你的劫难!”
“父皇就这么信任国师?”
“宁可信其有!因为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整个盛熙朝的,开不得半点玩笑!”
皇上字字铿锵,这固然是爱子心切,可也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十八年前血染皇宫,他从大凌的镇国将军摇身一变成为盛熙朝开国皇帝,算无遗策,却在最后关头发现大凌身怀六甲的亡国皇后叶宛,及传国圣物玉璇玑失踪。奋力追捕,在宫外郊区将叶宛截杀,可惜孩子提前出生且被秘密带走,玉璇玑也毫无下落。
还有,追捕途中被临死之前的叶宛暗算中了毒,这毒已经折磨了他整整十八年,看似是肩头一点皮外伤,也未有切肤之痛,可偏偏只能眼睁睁眼看着三宫六院都填满,他却再不能行事。
每每都是节骨眼上,身体憋得酸胀,温香软帐美人在怀,他还未进便突然瘪了下去。
就像一只充气饱满的气球,突然被扎上一针,瞬间便皱巴巴地瘫落在满是尘埃的地上。那种心情,真是生不如死!
子嗣是再没希望了!
幸而他在将军府便已经有了个儿子!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不然他费尽心机夺了这天下,究竟又是为何?
边关不稳,战乱不停,国内也是动荡不安,旱一年涝一年,几乎掏空了国库。
他时常怀念曾经还是镇国将军的时光来!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
倘若王一博也出了事,那他就真的枉费了这些年的筹谋。
肩膀处忽然又传来阵痛,皇上眉间都是冷汗,他单手压住桌子,说:“安之,你帮父皇去办一件差事!”
话题转的猝不及防,王一博蹙眉,皇上便又说:“先帮朕找一件东西,这关系到国之根本!”
他现在真的怕自己中毒愈深,怕随时离世,怕死前也见不到那件东西!
王一博犹疑片刻,问:“那指婚一事?”
“暂定渝州府的墨染公子,但等你回来,再下旨!”
王一博站在帷幕下,一半儿烛光一半儿阴影,脸上明灭交错,他默了片刻,问:“父皇要儿臣去哪里?找什么?”
“微服,去洛阳城,找玉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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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