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很久没有准时下班过了，六点钟刚过他就去叫郑纯，让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转身的时候听到旁边有别的小姑娘八卦：“哎呀纯纯，你们去约会啊？”

郑纯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是突然想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让她为难。进电梯后，肖战说：“如果你不想去，也不用勉强，这不是工作。”

“没关系的老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郑纯抬起头看着他，肖战这才发现她把眼镜摘了，还涂了淡色的口红，其实她很好看，只是平时不太打扮。

肖战笑了笑，“那你一会多吃点，就当我请过你吃大餐了。”

他们去了国金中心下面的一家日料馆，王一博和梁施施正好就在附近逛街，很快便赶到了。肖战看着自家弟弟手里拎着两个大包装袋，上面的logo他认出是那家新开的板友店。

“果然是去买滑板了啊。”他说。

王一博指了指梁施施，说：“给她买的，她也不想要别的东西。”少年把信用卡还给他，“一块板加桥，花了六百。”

肖战笑着接过来，又问：“那轮子呢？不用买轮子吗？”

“轮子我有，买新的浪费。”梁施施朗声答道：“谢谢大哥的礼物！”

肖战点头称赞：“施施很节省啊，以后你要多管着一博，他花钱一点计划都没有。”

“我现在都不怎么花钱好吧！”王一博不悦地辩解道：“我今天都没买新板。”

“那另外一袋里面是什么啊？”

“就是个轴承，我原来那个有点磨损了。”

“挺好，有进步。”肖战笑着说：“是施施调教得好。”

梁施施有点脸红， “真不是，我不太管他花钱……其实一博是听大哥的话才没买什么的，下午我问他要不要买新板，他说家里已经有三块板了，再买的话大哥你会说他的。”

肖战听地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别啊，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花钱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建议，绝不干涉。以后施施同意，你就可以买，不需要经过我。”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们总要学着去经营自己的小世界的。”

少年定定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可眼中却疏无笑意，“好啊，”王一博冷声说道：“那明天我就去买他三五十块，反正没人管我，我爱怎么买怎么买。”

肖战也笑了笑，“你有钱没地儿花，就买呗。”

梁施施似乎察觉到气氛的怪异，主动圆场道：“哎呀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姐姐都饿了，我也饿，我们边吃边说行不行？”

色香味俱全的刺身拼盘上了桌，肖战却觉得不是很有胃口，他见郑纯一直不讲话，担心她无聊，便主动给他夹三文鱼，说：“你不是爱吃这个吗？多吃一点。”

郑纯低声道了谢，梁施施就笑：“大哥你对姐姐好好哦。”

肖战也给她夹了海胆，了然道：“你也吃。高蛋白低脂肪，女生吃这个不怕长肉。”他看着王一博，又说：“你怎么不给施施夹菜？”

“她吃得比我都多，还需要我夹？”少年默默吐槽，下一秒就被拍了一巴掌在胳膊上，梁施施显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撒娇着说：“拜托你也学学大哥行不行？你看人家怎么照顾女朋友的，你再看看你！”

肖战终于确定她是误会了，中午她非拉着郑纯一起吃饭，肖战那时候就隐约感觉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他没有解释。此时郑纯颇为意外地抬起头，看了看梁施施，又侧首望向他，眼中一片茫然无措，可肖战仍旧没有发声，郑纯仿佛从他表情中读懂了什么，重新低下头去，也没有说话。

王一博一直看着他，像在等他开口，肖战喝了一口茶，笑着对梁施施说：“他以后就懂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爸妈？”少年寒声问道。

肖战镇定地迎上少年清冽的视线，说：“你刚跟施施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告诉爸妈。”

“但我告诉你了。”

“那是你的事，我没要求过你必须告诉我。”肖战淡淡接道：“现在这是我的事。”

他低头吃饭，不去看少年眼中的难以置信。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解释，因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以顺其自然把少年推远，可以名正言顺不再彼此分享人生，可以逼着自己安分守己，做一个好哥哥，永远不再去幻想、不再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利用了郑纯，他很抱歉，原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原来他和所有凡夫俗子一样，自私、残忍、懦弱，热爱做戏，害怕摘下面具。

芥末很辣，他低着头把那股劲儿摒过去，终于说：“晚上你们住柏悦吧，我来订房间。”

“太贵了吧……”梁施施咂舌，“我们不用住得这么豪华，快捷酒店就行。”

“不贵，柏悦是我们公司的协议酒店，有折扣价。”肖战说：“住得舒服一点，可以休息得好一点。”

柏悦离这里步行只需要十分钟，饭后肖战要带他们过去，梁施施却问：“那姐姐怎么办？大哥你不用送她回家吗？”

肖战这才意识到把郑纯给忘了，正为难之际，女孩主动说：“我没关系，这边下去就是地铁，我自己回家就行。”

梁施施说：“可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了啊。”

“地铁十一点才停。”郑纯笑了笑，“而且我经常加班到九十点才回家的，不用担心，上海很安全。”

肖战说：“今晚好像有雨，你早点回去也好，到家跟我说一声。”

郑纯答应下来，同他们道了别，便转身向地铁站走去。

夜晚的陆家嘴，人流如织，灯火璀璨。他们行走在林立的摩天高楼之间，街边的树木和绿化都挂着灯带，各色灯光如星般闪烁，梁施施边走边感叹：“上海好繁华，我以后也想来这里工作。”她挽住男朋友手臂，问道：“你呢一博？你毕业后想去哪里？”

少年神色只是淡淡的，“不知道，反正我不来上海。”

“为什么啊？你不来跟大哥一起吗？”

“为什么要一起？”王一博这样说着，却看向肖战，“我已经长大了，不该总是缠着哥哥，我不烦人家也要烦了，对吧？”

肖战把手插进裤袋里，随意地笑笑，“确实不用一起，你应该和施施一起，自然是她去哪，你就去哪。”

梁施施撇了撇嘴，“大哥你错了，他先毕业，是我跟着他才对。你打算去哪啊？”她摇着男朋友手臂，语气像是小孩子撒娇，“我喜欢大城市，拜托你选个好点的地儿啊！”

“大城市有什么好？我看有人在大城市呆久了，就变得很冷漠，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你说谁啊？”

“没说谁，”王一博目不斜视，“某些人。”

肖战看着小情侣手挽手走在前面，庆幸这不是一段很长的路，他们很快就到了。进了柏悦酒店大堂，他终于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我应该订一间房，还是两间？”

他觉得出于尊重，这个问题应该由女生决定，所以率先看向梁施施。女孩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眼珠子转了转，说：“我都可以。”

他又去寻求少年的意见，“那我订一间？”

“两间。”王一博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尖锐，“反正哥有的是钱，我以后也不会再来叨扰你，这次就麻烦哥多破费点吧。”

并不是钱的问题，但肖战不想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们发展到哪个阶段是否可以住一间房，他完全没有兴趣知道，他只想当一个订房机器和一个支付二维码而已。

前台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肖战把房卡递给他们，说：“我先订三晚，不够再续。你们自己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出去玩注意安全，有任何事情打我电话。”他又把那张信用卡塞进少年上衣口袋，“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走的时候再还我。”

王一博眼中笑意冷清，“你果然很有钱。”

肖战扯了扯嘴角，说：“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给的。”

王一博不再说话，转身往电梯间去了，倒是梁施施礼貌地同他挥手告别：“大哥再见！”

肖战也笑着摆摆手，说：“再见。”

他原本已经快要走出大堂，却鬼使神差般地回过头去，刚好被他看见背对着他的女生踮起脚在亲吻男友，男生低着头，脸被挡住看不清表情，但这一幕很安静，很温馨，让他想起看过的许多爱情电影。

肖战仓皇转身，快步走出酒店，外面飘起小雨，他在雨雾中走了一段路，边走边在口袋里找车钥匙，全身口袋都翻了一遍，才蓦然记起下班的时候他根本没开车出来。

于是只好去路口拦出租，好在今天不是周末，五分钟后就顺利坐上了车。

出租车里开了空调，肖战觉得闷，降下一点车窗，让夜风吹进来。

突然就很想抽烟，但没有带在身上，因为上海已经在公众场合全面禁烟，他平时只有在家中熬夜赶稿的时候才会抽。抽烟让人清醒，让人有理智去抵抗荒谬幻想的狂轰乱炸。

就像是现在，如果有一支烟，他便不会再去掏钱包，不会再去看那张照片。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王妈妈带着他们在游乐场玩，里面有只栩栩如生的玩具老虎。他先上去照了相，轮到王一博的时候，小朋友就不太愿意，好像很害怕那只老虎，坐上去就哭。后来是自己站在照相师傅旁边逗他，小朋友傻傻地看着他，腮边还挂着泪珠，却突然就笑了。

于是有了这张照片。

王一博小时候的照片很多，他偏偏挑了这张拿走，是因为他知道小朋友这个天真开怀的笑容并不是给镜头的，而是给自己的。

这一点点私心，证明他真的任性过，但他只能任性这么一点点，他只允许自己任性这么一点点。

然后就逼着自己回来，重新变得冷漠、没有人气儿。但到底还要撑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断地躲避，却好像一直没能真正躲开，命运设了天罗地网，无论他走去哪里，往事都如影随形，无论他如何视而不见，心头那个身影，都跬步不离。到底还能撑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把照片拿出来，翻了个面再放回去。靠在座位里，终于沉沉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