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其他三个人在食堂吃完饭回来,看见王一博坐在座位上发呆,旁边还放着包子和鸡蛋。
傅岩问:“你不是早就洗好澡去吃饭了吗?怎么还没吃完?”
徐小安隔着塑料袋摸了摸那包子,“都凉了,一博你怎么不吃啊?”
王一博低声说:“我不饿。”
“你在逗我?”傅岩说:“你属骆驼的啊还不饿,晚上至少练到十一二点,你不吃东西能挺过去?”
“练到凌晨三点。”
傅岩一怔,“什么?”
“肖战说的,夜训会持续到凌晨三点。”王一博惊讶于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肖战那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似乎是他从少年时代就养成的习惯——牢牢记住肖战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但他能记住不是因为记性好,而是他的鼓膜敏感于肖战的声线,他的大脑会自动提取并储存属于这种声线的所有信息,一切都是身体器官的自发行为,并不取决于他的个人意志。
徐小安和傅岩同时哀嚎了一声,白川宁连抱怨都没了力气,直接在床上躺平,气若游丝地呢喃:“千分之三的意外死亡率,不会轮到我吧……我感觉会被练死在这里……”
傅岩也火速爬到上铺休养生息恢复体力,只有徐小安坐到他身边来劝:“那你更得吃饭啊,去年好几个低血糖晕过去的,都被直接劝退了,因为这个走人多可惜啊。你去找肖教官做什么?他是不是骂你了?没事没事,当兵的不都是被骂过来的,别往心里去。”
王一博当然知道徐小安是关心自己,他只是不懂要怎么跟对方解释。徐小安见他不说话,就换了种策略,“咱们两可是搭档啊,你晕了我还得照顾你,你可别拖我后腿。你不想进雪豹了吗?那你现在就去找樊教官交还徽章好了。”
你不想进雪豹了吗?
——“照片上的那个人,也是雪豹吗?”
——“是的,他是最好的雪豹。”
王一博拿出已经凉透的包子,即使吃不出什么味道,还是一口一口努力咽下去。
他要留下来,他当然要留下来,别人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虽然他没有好的家世,没上过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虽然他一无是处,沉默又无趣,但他既然已经是一名军人,已经站在雪豹的试训营里,就不可以轻言放弃,这关系着他身为军人的尊严,更代表着他生而为人的意义。
他要留下来,他要成为雪豹的一份子,不能再当朋友,至少可以做战友,那么他就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重新在身后看着他,关注着他,保护着他,但不去打扰他。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当天夜训的第一项任务,依然是枯燥的跑步。铸剑基地外围一圈约五公里,学员们被要求在46分钟内跑完两圈,在体力刚刚相对得到恢复的情况下,所有士兵都跑进了及格线,耐力极佳的王一博第三个通过终点,用时40分23秒。
之后学员们被分成了两队,肖战与樊江各带一队,一百多个人分别在两个操场上进行力量训练。樊江那边是甩战绳和哑铃,王一博被分在肖战的队里,他们五人一组,轮流翻动重达两百斤的训练轮胎,每人需要将轮胎移动五十米,才能换下一个人。
两小时后,两队互换位置,去训练对方的项目。
力量训练共进行了四个小时,结束后已经快到零点。下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已消化殆尽,大家双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再次进入精疲力竭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才是教官们真正想要的,大家都已猜到,接下来的项目才是夜训的重头戏。
果不其然,他们被带到了基地东侧的越野障碍训练场,依然采用白天的分组模式,两人一组,携手通过这里设置的十个障碍。
“这是一项强调团队协作的任务,”肖战说,从下午摘掉墨镜起,他就没再戴回去了,“雪豹永远要照顾好自己的队友。每一个障碍都必须是两人共同通过,如果你的搭档完不成,你要返回去帮他,否则你们就一起滚蛋。明不明白?”
“明白!”
“我和樊江会为大家示范如果跨越这些障碍,我们只会示范一次,训练开始后不会提醒也不会帮忙,所以你们最好别眨眼睛。”
肖战与樊江步调协同,速度一致,爬过两米高的单杠,十米高的麻绳网,樊江在两米五的高墙前蹲下,肖战踩着他后背一跃而上,接着趴在上面伸手借力,一把将樊江拽了上去,两人同时从高墙上方跃下,又互相照应着翻越了六米高的圆木垂直梯,身形轻盈灵巧,动作迅捷且默契十足,一看就是训练过无数遍的结果,最后两人翻滚着通过泥潭,在泥水里匍匐钻过低桩铁丝网,脑袋低到半张脸都陷在泥里,到达终点后负责计时的雪豹队员公布结果:二十六分半。
两人拿毛巾擦干了脸,接过队员手中的秒表和名单。
“该你们了。”
许多事情都是看着简单做起来难,第一项单杠就难住了不少人,抱着单杠趴在上面很容易,但要就着这个姿势向前爬行又是另一回事,把握不住身体重心的话,就会滑到单杠下方,变成一只抱着树枝的树獭。
而王一博卡在了第二个障碍麻绳网上,爬到最高点后,他看着地面双腿发软,不知道要怎么让自己翻到网的另一侧去,徐小安伸手想扶他,他又担心对方为了照顾自己而掉下去,毕竟这是三层楼的高度,而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保护设施。
两个人就这样在最高点僵持了三四分钟,后一组学员已经快爬上来了,樊江举着扩音喇叭在下面喊:“你们俩怎么回事?!在上面看星星吗?赶紧给我翻下来!!”
王一博此刻仿佛变身成为三百斤的胖子,艰难而笨拙地移动着自己沉重的身躯,他其实有点恐高,小时候连摩天轮都不敢坐,还是被肖战连哄带骗拉上去的……
肖战……
他还有机会再和肖战坐一次摩天轮吗?
“别往下看,集中注意力在你眼前的绳子上,拽紧了慢慢下来。”
这个声音让他不由自主看向地面,肖战怒道:“我让你别往下看!徐小安你爬到他脚边的位置,确保他踩准在绳子上,你们保持这样的距离和节奏向下爬!”
王一博听话地照做,手心攥着粗糙的麻绳,耳边吹过呼啸的夜风,心里却在想很多年以前,他和肖战在摩天轮上,自己也是因为恐高而姿态僵硬,肖战不让他往下看,指着星空分散他的注意力,说:“你看那颗星星是不是很亮?像一颗钻石。月亮是不是很大?像个饼。”
他当时想,这两个比喻的层次差得有点远啊……但还是很可爱,那时候的肖战,经常会说一些很可爱的句子。
“我喜欢坐摩天轮,是因为在上面会觉得离天空很近。”肖战趴在玻璃上,看着星空露出微笑,“好像伸出手就可以够到星星和月亮。”
当时他没有说,他不需要坐摩天轮也能够到星星和月亮,只要肖战允许他跟随在身边就可以了。
同样的困难在圆木垂直梯上重演,这梯子有六米高,但横着的圆木只有四根,意味着每根之间有几乎一人高的距离,学员们必须借助竖着的圆木向上攀爬。王一博和徐小安开始爬的时候,白川宁正绝望地趴在最上面一根横木上,而他的搭档傅岩已经完成该项目,站在下面等他。被樊江高声质问:“你站在这干什么?”
“报告樊教官,我在等我的搭档!”
“你在‘等’你的搭档?”樊江厉声问道:“他挂在高地上已经是敌军狙击手的活靶子,你居然还在‘等’他?”
“我……”
“立刻给我滚回梯子上去,把你的搭档救下来,听明白没有?”
傅岩哪敢不答应,立马又着急忙慌地从另一侧往上爬,此时王一博已经站在第一格横木上,傅岩迅速从他对面攀上来,两人都只顾规划自己的路径,不经意间膝盖撞在一起,傅岩比他体重要大,王一博一下子被撞开了,脚下一滑,斜着从一米五高的横木上摔了下去,砸在沙地上“砰”一声闷响。
距离最近的樊江立刻上前查看他伤势,王一博吃了一嘴的土,挣扎着坐起来,觉得尾椎骨和右侧大腿剧痛,樊江确认他上身没受伤,和徐小安一道将他拖到场地边缘,吹哨子呼叫医务兵。
比医务兵先赶到的却是肖战,男人一脸严肃,看着他问:“怎么回事?”
“两个人在垂直梯上撞了一下,”樊江说:“他从第一层上掉下来了。”
肖战蹲在他身前,捏了捏他小腿,“腿有知觉吗?哪里痛?”
“没事。”王一博以手撑地,用左腿支撑着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还是痛,但能忍受,“我可以坚持。”
肖战说:“先让医生看一下。”
医务兵过来查看了他双腿的各个关节,又检查了腰椎,确认并无大碍,可以继续训练。
王一博一瘸一拐地回到垂直梯下,肖战一直跟在身后,似乎很不放心,“你确定没问题吗?”
“没问题,”他闷声说:“我能做到。”
他在肖战的注视下重新爬上去,尽量用手臂去分担伤腿的受力,同时不愿让自己表现出狼狈的样子来,好在全程都还顺利,他甚至还在最上面扶了一把白川宁,才慢慢从另一侧降落地面。
后面几个障碍对他来讲都不算太难,就是从泥潭里起来之后,全身上下都湿冷地直打哆嗦,这影响了他们在低桩铁丝网下的发挥,那是最后一个障碍,学员们有些抗拒把脑袋埋进泥里,因此几乎全部因为抬头过高被肖战打回去重新来过。
“敌军狙击手就在盯着你们的脑袋,想被一枪爆头的就尽管伸脖子!”
王一博侧脸趴向地面,闭上嘴巴,把脸浸入冰冷的泥水里,如果肖战能做到,肖战喜欢的人能做到,那么他也可以做到。
这个项目他做了三次,因为前两次徐小安不合格,他作为搭档,必须陪着徐小安一起重修。两个人完成全部项目用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此时已过凌晨两点,樊江记录完成绩,表示他们可以回宿舍洗漱休息。
他走路还有些坡,只能寄希望于明早醒来可以恢复正常,否则长跑和越野会很辛苦,而且很可能会不及格。
两个人拎着各自的背包和水壶正要离开,肖战远远跑过来问他:“你腿怎么样?”
汗液与泥水在身上混杂成一种奇怪的味道,王一博料定自己一定很难闻,于是自动后退两步,“不碍事的。”他说。
“如果疼得厉害要去医务室找医生。”
“我知道。”他顿了一下,语气很礼貌:“谢谢肖教官。”
肖战脸上倒看不出太多情绪,只说:“明天还会有高处的项目,你要做好准备。”
“没问题。”王一博说:“我能做到。”
肖战沉默着看他,片刻后转身回到训练场内,徐小安这才小小声感叹:“我还以为肖教官很不近人情呢,原来他这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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