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吃得好慢呀！”

　　小孩才四岁，第一次吃巧克力，奶乎乎的一张脸扬起来，因为嘴巴里塞得太满，说话时还带出了一点嘴角的口水。

　　那是很大块出售的巧克力，算不上什么精致的零食，拿在手里像块小板子，仔细一看包装上还写着代可可脂，但小孩还是吃得开心极了，因为妈妈几乎没买过什么零食给他，偶尔得块石头似的硬糖都能在嘴里含一下午，可这黑乎乎的东西虽然咬起来硬，但化在嘴里一会儿就会变得又滑又软。

　　一旁大一些的男孩被小孩逗笑，不由得把手里巴掌大的半块巧克力咬得更小口，啃了半天只啃掉一个角，馋得已经吃光了自己那份的小孩直眨巴眼睛。

　　“哥哥，你这样子吃，好像……”

　　“像什么，嗯？”

　　“像小兔子在啃胡萝卜。”说完小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肖战睁开眼时脸上还挂着略显幼稚的笑，这梦境如此鲜活，以至于他醒来了许久都还有些愣怔，迟迟没有起身，心里不受控地翻涌出些许很久不曾出现过的情绪。

　　直到手机重要事项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才把他的灵魂拉回这寂静的房间，他慢吞吞地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摸过来按掉，又用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缓了缓神。

　　其实不用看他也记得，最近的重要事项备注里只有两个字：中秋。

　　临出门时肖战打开电脑邮箱，再次确认了一遍萍姨在一周前就发给他的家宴时间地点，穿上熨烫好送上门的那套中规中矩的高定黑色西装，又小心地拎上了萍姨提前快递给他的两盒cohiba和一盒顶级血燕。

　　被服务员带到酒店包间时的时间点刚刚好，来人已基本到齐，没有迟到，也不会因为来得过早而显得尴尬，这是肖战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他规矩地把三样礼品双手奉上递给三位长辈，一一招呼过二叔，三叔，小姑中秋节快乐，又从衣服里怀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自己设计的胸针，虽然不贵重但显得别有心意。

　　他递给一边的妇人，又颔首说，“中秋节快乐，萍姨。”

　　萍姨微笑着接过，打开了盒盖装作认真地瞧了几眼，直到惹得身旁的小姑周彦义也好奇地跟着探头看，再露出些笑意对在场的人感慨句“真别致啊，阿战有心了”，这一番母慈子孝才算正式表演完。

　　接着在众人的互相寒暄中菜品上齐，二叔周彦孝举杯开席，席间觥筹交错，话题围绕着流行品旅游风景艺术美食打转，氛围一派祥和。

　　小姑家的女儿姜冉今年刚从宾夕法尼亚美术学院毕业，听长辈提到一些收藏展品时忍不住插嘴侃侃而谈起各种艺术流派的表现形式，二叔和三叔听了直夸赞冉冉越来越有艺术家范儿，刚好毕业了，可以来公司给她安排个搞搞新包装和LOGO的职位，姜冉马上趁机说道自己并不想去公司工作，她的理想是开一家独立的手工艺术品商店。

　　小姑也立刻接上话茬，说自家女儿闲散惯了，想法又特立独行，确实不适合公司管束，就想当个闲云野鹤的店主，收集些奇奇怪怪的艺术品自娱自乐，干脆就随她去吧。

　　“这样啊，冉冉。”周彦孝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是下个月生日吧。”

　　“是啊二叔，下个月十号。”

　　“那这样吧，阿宸。”周彦孝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周宸，“你这个月有空带冉冉在市区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地方，回头挑一个位置给她开店，启动资金嘛就算在我的账上，冉冉，这个店就当二叔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哇，真的吗？谢谢二叔！”女孩的声音清脆如铜铃，透着掩不住的欣喜。

　　周灏立刻隔着餐桌看了一眼对面的肖战。

　　他还记得六年前，也是在家宴上，帕森斯设计学院留学回来的肖战在二叔说安排他去公司设计部工作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二叔，我想要开一家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在哪里不能做设计，阿战，就听你二叔的安排吧。”当时的萍姨是这样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然后这一话题就这样被轻飘飘地带过了。

　　周灏瞧着肖战此时面上好似泛了一丝酒气带起的酡色，他正乖巧地低下头去咬盘子里的那颗翡翠虾球，而这虾球他好像已经吃了一整晚了，有时咬一点，有时只是在喝酒的间隙夹起来又放下，他吃东西总是很小口，一点点东西似是永远也吃不完，而此时他终于把剩余的虾球整个塞进了嘴里，再抬起头时漂亮的脸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在哪里不能做设计？总之在嘉宏不能。

　　肖战时至今日还清晰地记得，六年前他在公司入职后发现实际工作与他想象中大相径庭，于是花了三个月时间整理了自己大学时期的设计稿，又认真写了份申请给周彦孝说想请公司批准开一条新的生产线，他有信心为公司创造一个新的潮流服装品牌。

　　结果呢？结果是周宸直接把申请书送回来扔在他的办公桌上，还轻蔑地带上一句，“阿战，你该不会真以为咱们公司是靠你设计衣服发财吧？你又不姓周！”

　　后来，当肖战彻底理解了这句话之后，他才发现彼时的自己是有多天真可笑。

　　肖战把虾球用力地咬碎，咽下，不露声色地咽下了所有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