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哲瀚就有些后悔，他不该问这种隐私的问题，至少现在不应该。

　　没想到龚俊还是回答了他，“一辈子有多长呢？”

　　哲瀚不明白，却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两人同时沉默了。在一旁呆愣到现在的燕子濯看一眼哲瀚，又看一眼龚俊，决定继续埋头干饭。

　　“珍惜你现在的生活。”龚俊仿佛意有所指，没等哲瀚回答，他又转移了话题，“明天下午登诗港见。”

　　“哈？”

　　“你不想试试你的新武器吗？还是说，武器也想要我帮你挑？”明明是略显暧昧的话语，龚俊却满脸正经。

　　“哦？你知道我跟双胞胎打赌的事，这么关注我哦？”

　　龚俊转身就走，“身为你的导师，自然要关注你。”

　　哲瀚连忙跟燕子濯挥了挥手，然后跟上了龚俊，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后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挣脱。

　　燕子濯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茫然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晌撇了撇嘴，“妈妈说的对，果然没人愿意陪我吃完整顿饭。”

　　他拿出一个洁白的密闭水壶，喝了一口里面的水，接着他皱了皱眉又继续进食，完全没有理会身上突然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仿佛习以为常。

　　哲瀚比龚俊矮一点儿，挂在他肩膀上走路很累，所以他很快就把胳膊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挨在他旁边，龚俊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龚俊的态度给了哲瀚勇气，他不依不饶的追问。

　　“你以为狩猎者命很长吗？”龚俊带着哲瀚往宿舍走，为了方便教学，他早已经搬到了哲瀚的寝室里，“下午的课是暗域发展史，不用去了，在宿舍呆着吧。”

　　“不长吗？高级狩猎者的存活率更高吧？”哲瀚接过龚俊顺手递过来的零食，“哦，谢谢。”他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龚俊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他照顾哲瀚三天都养成投喂的习惯了。

　　“S级夜魇轻易就能毁掉一座城市，虽然它们极其稀有，但S级狩猎者……国内目前——没有。”

　　哲瀚手里的零食“啪嗒”掉在地上。

　　“这么多年了一个都没有！？”

　　“有很多准S级，像校长、安全防护队队长，他们都到达了临界点，但就是无法突破，”龚俊说，“每一次S级夜魇出现，都是拿无数条高级狩猎者的命去填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见过的死亡太多，现如今也只当成一个数字在听罢了。龚俊并不觉得自己很强，虽然他在学院里已经是排行前几位的强者了，但遇到S级夜魇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或许解开基因锁还有一战之力，他默默地想。

　　“夜魇到底是什么……”哲瀚有些失神，“人类还有活路吗？”

　　“怨念、憎恶、悲哀……”龚俊说，“它们诞生自人类。”

　　哲瀚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顿时很是惊讶。

　　“岛国的一座雪山上，现在还有一只S级夜魇在沉睡，他们没办法彻底消灭它，因为它是全人类的恐惧，”龚俊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摸了摸哲瀚的头，他记得他的父亲总是这样安抚自己的，“但你知道了它们是怎样诞生和存活的，知道它们以这些负能量为食，你就能完全不恐惧、完全不悲哀了吗？人类做不到的。”

　　做不到。哲瀚回想到自己躲在窗帘后由于极度恐慌导致的战栗，想到自己躲在衣柜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去训练吧。”他轻轻抓住了还搁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无意识地用指腹蹭了一下。

　　龚俊无声笑了笑，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两人往训练场走去。

　　第二天上午，哲瀚和龚俊在校门口分道扬镳，哲瀚坐上了双胞胎的专车，龚俊坐上了于遥遥的专车。

　　“好好给人家小妹妹挑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哲瀚笑着朝龚俊挥手。

　　龚俊闻言挑了挑眉，“我会给你也挑一条。”然后满意地看到哲瀚一个趔趄差点摔在车门前。

　　“我谢谢你啊，不过这就不用了。”哲瀚头也不回地上了车。远远的还能听到于遥遥在车上发出不满的声音：“为什么要给他挑小裙子！让他自己去买！”

　　哲瀚真不知道这姑娘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别看了，车都开走了。”沈天冬凉凉地说。

　　沈南星倒是一脸兴趣盎然地盯着哲瀚，脸上还带着笑：“你跟那只半妖什么关系？”

　　哲瀚皱了皱眉，“他叫龚俊，师生关系。”

　　“哦——”沈南星拉长了语调，回过头跟沈天冬道：“他说师生关系诶！”

　　“我听到了，”沈天冬点点头，“师生关系。”

　　哲瀚不理会这两个八卦的家伙。

　　“龚俊刚毕业，今年才十六岁呢。”

　　“猫咪哥哥今年十八吧？啧啧，被小自己两岁的人压得起不来啊。”

　　哲瀚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身高186、异能准S级、还老爱管着自己的人居然才十六岁！

　　难怪他不肯说他自己的事。半妖真的是好可怕。

　　加长林肯驶过市区，来到了远离市区的沈家庄园，全市首富果然不是盖的，车子在庄园内行驶了十几分钟才到主宅。

　　双胞胎带着哲瀚直接来到了沈家的地下武器库，只有几个保镖跟着他们，家主是不屑过来陪同的，只觉得是几个小孩小打小闹抢班长之位罢了。

　　“喏，都在这里了，自己去挑吧。”双胞胎兴趣缺缺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

　　沈家的武器库非常大，按照冷热武器分为两部分，其中又按照元素属性分门别类地摆放着。魂能是有元素属性的，也有着各自的颜色，例如火元素是红色水元素是蓝色等。

　　哲瀚倒是不在意什么元素属性，反正他本身也没有元素，不存在什么相辅相成的buff加成。

　　看来看去，他最后还是挑了一把剑。古武讲究拳脚功夫，有了武器反而不好发挥，但有一部分也涉及到剑术，这也是林叔唯一教过他的一样兵器。

　　这把剑通体呈冰蓝色，拿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剑身有一道晶莹的水蓝色液体在流动，看着非常漂亮。哲瀚满意地拿着它去找双胞胎。

　　沈南星打了个哈欠，看到他手里的剑还惊讶了一瞬，他本以为哲瀚会拿那种高杀伤力的热武器，没想到却拿了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剑。

　　沈天冬也凑了过来，神色古怪：“你在跟我们客气吗？”

　　“我喜欢冷兵器。”哲瀚神色坦然。

　　沈南星吩咐保镖去给这剑做登记，“好吧，现在它属于你了，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留我吃个早饭吗？”

　　沈南星笑眯眯地，“你想在沈家吃饭？也不是不行。”

　　“算了，我怕中毒。”哲瀚笑了笑，轻轻按下剑柄上的一个按钮，这把冰剑就缩成了一个圆球，他把球塞进口袋里，往沈家门口走去，“走了，不用送了。多谢沈家慷慨解囊。”

　　双胞胎冷哼一声，声调一模一样，随后牵着手结伴进主宅了。

　　哲瀚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林叔的早餐店早已关门。

　　“妈我回来了！”

　　张妈妈早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了，“宝哎，回来啦，快来吃饭。”她连忙快走两步把凉了的饭菜拿去加热。

　　哲瀚看了看母亲的脸色，确定她没有收到自己曾经濒死的消息，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开心地跟母亲边吃边挑挑拣拣地说起学院的事。

　　母子俩度过了一个平静祥和的中午，到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哲瀚还记着跟龚俊的约定，他看着母亲进入电话亭传送走以后，迅速回家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工装裤大大小小的口袋里装满了应急物品，例如绷带、止血喷雾之类的东西。他的头发有些过长，被他扎成了个小小的马尾。

　　他在路边拦了辆车，很快就到了登诗港。登诗港是市里最有名的一条购物街，同名西餐厅就在购物街的最中心处，哲瀚到的时候，龚俊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身边人来人往，人们有说有笑地来往于各个商店，一派祥和。直到五点五十分的时候，人们才开始排队进入电话亭，传送一个人只需要三秒钟，只不过五分钟，整条街就变得空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青年还在外面晃荡。

　　他们手里拿着荧光喷漆和颜料，耳钉亮闪闪的，有的头戴鸭舌帽，有的绑着运动发带。他们穿过大街小巷，挥舞着手中的颜料，彩色颜料与喷漆在路面上、墙壁上，甚至绿植上留下霸道的痕迹。

　　哲瀚还看到有穿着他们学院校服的学生往洁白的墙面上砸颜料弹，还有的跟他和龚俊一样，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天空，等待暗域的降临。

　　这群身上五颜六色的青年从远处跑了过来，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一样，依旧四处喷洒着荧光喷漆，一个照面哲瀚身上也变得五彩斑斓，而龚俊早已展开翅膀飞在半空中躲开了这些喷漆。

　　青年们嘻嘻哈哈地笑着跑远了。

　　市里最高的钟楼响起了钟声，突然天空中炸起一朵朵震耳欲聋的烟花，整片明亮的天空瞬间变成黑夜，城市中五颜六色的巨大灯牌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与满城的彩色喷漆交相辉映，还留在防护区外的人类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暗域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