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炫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响，此起彼伏的歌声，在每个包厢门一关一合间时大时小。侍应生手里托着托盘，或上酒或上果盘，点心，小吃……穿梭于每个包厢，忙得晕头转向。

　　“小余，你区域888包厢的服务灯亮了，你赶快去看看！”约摸30岁的经理，一身职业黑将身材包裹得高挑玲珑有致，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每条走廊的监控视频，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声响：“好的经理！我马上过去。”刚从一个包厢出来的余小西脚底生风，疾步向走廊尽头的888包厢走去。

　　作为金市有名的夜总会，每天接待的客人不说有头有脸有身份，那绝对也是有钱的。像888，999这样的总统包厢，一个晚上消费几十万。余小西他们这种端茶送水的服务员，都希望每天能分到服务这样的包厢，提成和小费是很可观的。当然，不可能每天晚上都是你去，一个夜总会的服务员几十名，实行的是轮流制。每人负责一个区域，一个区域3个包厢。经理为了能够达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第一时间服务好顾客，所以一般没有纠纷要处理的情况下，她都双手抱臂站在监控室的大屏幕前，捕捉每个包间服务灯亮起，服务员的及时反应。这不，888门前缺岗，经理立马对讲机吼起来。

　　余小西来到包厢门前，手指敲了三下门，接着拧开门把手，进去的第一时间把服务灯给关了。然后带着职业微笑走到已经喝得有点微醺的客人面前，半蹲下整理凌乱的桌面，边问到：“先生，请问是有什么需要吗？”

　　“拉菲来两支……。”

　　“换一种，换一种。”

　　“路易十三再上两瓶！”

　　“不不不，一人一瓶！今晚要把你们搞趴！”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找点小姐来！哈哈～”

　　“对对对，帅哥美女整点来！”

　　余小西挂着职业微笑脸，询问的目光看向七八人中的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知道这是今晚买单的主，常客！男人坐直身子，向余小西倾来，意味不明笑眯眯的说到：“叫你们妈咪安排几个公主少爷来。”说完顺手摸了一把余小西的手背。

　　余小西慢慢收回手，站起身微弯腰：“好的，请稍等。”退出包厢向吧台走去。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工作，偶尔被摸摸小手，搂一搂是难免的，只要不过分，不逾越，他们也不会真跟客人甩脸色，毕竟打工的终究还是打工的。

　　而所谓的“少爷公主”就是陪酒的男男女女，年纪都在18～22岁之间，有一定的姿色。除了有出场费以外，在整个陪酒过程中，还可以拿酒水的提成，当然，这个提成可比服务员高得多，毕竟是人家拼了命的喝换来的。另外还有顾客给的小费。假如有看得上眼的，给的价格能接受的，也可以出台，出台就是跟着客人走，至于是去开房还是去哪儿就没人知道了。“妈咪”是管理“公主少爷”的，手上有资源，有贵客，从“公主少爷”身上拿提成。这些“妈咪”“少爷公主”怎么分成，怎么提成，他概不关心，只知道客人每点一支洋酒，作为服务员的他们可以拿到1%的提成！

　　当他端着洋酒走进包厢的时候，看到“妈咪”带着两排男女站在包厢里，面对着沙发上斜着歪着坐着的七八个人。前面一排7个“公主”，后面一排7个“少爷”，风格有清纯的，风骚的，妩媚的，娇小的……，供客人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余小西低下头自顾自的给客人开酒，这时只听见今晚买单的主儿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你，过来。”说罢，人群里走出一位个子高挑，清瘦的青年，英俊的五官，轻佻的气质，妩媚中不失温柔。余小西轻轻叹了口气退出了包厢。

　　凌晨2点，余小西换下工作服，站在更衣室的走廊上刷着手机，头时不时的抬起看向员工通道偶尔走来的人，他在等人。好一会，他低着头玩手机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紧身裤包裹着的腿，抬起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张沉静的笑脸，笑容里有着宽容有着溺爱。余小西把手机放进兜里，上下打量来人一番道：“是不是又喝多了？”

　　对方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依旧笑着说：“怎么可能！能把我放倒的人还没出生呢。”说完一把搂住余小西的肩旁，把自己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余小西身上：“走，哥请你吃宵夜去。”

　　余小西边走边往他身上推：“你能不能好好走路？没长骨头啊？还有，谁是哥？我可比你大一岁。”

　　“你说你比我大一岁谁会信，看你这小身板～”男子“啧啧啧”的摇摇头。

　　余小西顽皮一笑，顺势勾上对方的脖子，眨眨眼睛：“杨一澄杨哥哥，我要吃龙虾燕窝”

　　“好嘞，小龙虾走起！粉丝再给你来一碗。哈哈～”

　　“去你的！”余小西一拳打在杨一澄身上。

　　杨一澄是余小西出社会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至今唯一的朋友。余小西性格腼腆，稍微有点内向，遇到投缘的人话会多点，平时基本就是有事说事，没事闭嘴的那种。长得白净清秀，有点单眼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不笑的时候有点清高，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没学历，但身上讽刺般的有着一股书卷味。一个秀气文静的男孩子，说他女气吧也不女气，就是没有男人的阳刚彪悍之气。不知道是他的性格不够活泼开朗，还是因为他那拒人万里的外表，反正就是交不到几个朋友，他不愿意主动，别人更懒得跟个话不多的人呆在一起，年轻人嘛，谁不喜欢热闹！而杨一澄就是个例外，4年前余小西刚到金市四星级酒店餐饮部做服务员时，杨一澄就注意到他了，并很快成了朋友。4年间两人换工作找工作都是一起。时间久了余小西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成为朋友，并且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性格脾性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杨一澄在社会上浸泡的时间久了，早已学会伪装和趋炎附势。而余小西4年的时间才学会一点皮毛。

　　两人打车来到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夜宵档口，虽然已经凌晨，但夜生活的人还是很多，而且正值暑假期间，似乎比平时更热闹了。烧烤，小吃，冷饮……应有尽有，划拳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夜宵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老板殷笑着走过来：“帅哥，你们几位啊？”

　　杨一澄：“就两位，还有位置吗？”

　　“只有两位的话好说。”老板拿起一张收着的小四方桌到处张望着：“你们看下哪里稍微空点，就把桌子撑哪里吧。要你们人多还真不行。”

　　“行吧。”杨一澄回过头问余小西：“看下桌子安哪儿？”

　　余小西伸长了脖子四处看，在寻找一个满意点的地方凑合。

　　“就那儿吧，边上一桌好像都是学生，没那么吵”余小西手指向一个角落，光线不是很亮，最靠近的一桌也都是学生，不会很吵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为什么怕引人注意，因为杨一澄这出色的容颜，曾经碰到过喝醉的人来调戏他，现在是在这种大排档，素质参差不齐，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酒鬼。

　　“好嘞。”老板屁颠屁颠的提着四方桌按余小西手指方向走去。

　　落座后点了吃的，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你家里的房子建得怎么样了”余小西边咬串边问

　　“一层建好了，正往上建第二层呢”杨一澄开了饮料递给余小西

　　“那你还得寄多少钱回去？”余小西咕咕喝了一大口

　　“我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再拿十万。”杨一澄无奈的笑到

　　余小西“……”

　　杨一澄抬眼看了他一下，突然说到：“知道今晚那黄总说啥吗？”黄总是谁？是今晚888包厢买单的主，听说是搞工程的，有老婆孩子。

　　“说啥？”

　　杨一澄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过来。余小西立马竖着耳朵靠近，只听杨一澄说道：“黄总说让我出台。”

　　余小西愣了一下：“……你……他……不都是，不都是男的吗？”说完对上杨一澄谜一样的微笑，他突然反映过来，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像这种有钱人，都喜欢尝鲜，玩男人的大有人在。他咳了咳接着说：“……还是别走这条路吧。你可以把你的情况跟你父母说，外面赚钱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告诉他们你每月只有几千块的工资。”

　　杨一澄不语，只笑着摇摇头。杨一澄家的情况余小西是知道的，父母在家务农，他是老大，下面有个妹妹，两个弟弟，都在读书。家里的条件并不好，念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刚开始家里只要求他寄学费回去，近两年家里的老房子推掉要盖新的，建房子的钱还是跟他拿。本来杨一澄跟他一样是服务生，家里要钱要得勤快，没办法只能转做陪酒。

　　“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干一杯”杨一澄苦中作乐的模样让他皱了皱眉，他伸手拍拍对方肩膀，眼里满是不忍。

　　这时，邻座的学生桌里突然有一人拖着椅子在他们的桌子一方站定，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立体，20出头的男生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英挺的鼻梁，一双剑眉下浓密的睫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双眼炯炯有神。无袖球服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麦色的皮肤因为炎热而汗涔涔的，张扬，狂野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

　　杨一澄不解的挑高眉，余小西由不解到震惊，嘴巴张了张，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竟毫不客气的坐下，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余小西：“……是余小西吗？”

　　杨一澄在两人间来回看了下，向余小西：“这是……？”

　　余小西扯扯嘴角：“呵呵……老，老同学。”然后看向来人：“季炎霖，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哦，是在这儿读大学吗？”算算时间应该还是在读大学，他记得没错的话。

　　只见季炎霖歪着头同样也在杨一澄和余小西之间来回看了下，余小西不由得局促起来，缩回搭着杨一澄肩旁的手。

　　“刚打球回来，喝点东西。6月份已经毕业，打算跟同学留在市里玩段时间。”季炎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眼睛依旧没离开余小西像在审视：“开始以为我眼花了呢，看了好久还真是你。”

　　他放下酒杯：“现在在哪儿工作？这几年你都没回过隆县。”余小西沉默了一会，避开第一个问题：“我弟弟高中后我们全家都到金市来了，隆县的老房子也卖了。回去睡大街啊。”说完笑了一下，眼睛被带得弯了起来。季炎霖怔怔地看着这张笑脸，既陌生又熟悉，在那遥远的以前，这张脸都是时刻带着笑的。

　　杨一澄感觉到余小西的不自在：“咳～，小西我困了。还想吃吗？不想吃我们就早点回去吧。”说完打了个哈欠。

　　“……东西不是才刚上吗。”余小西不解杨一澄什么意思。

　　杨一澄被余小西的模样逗笑了：“打包吧，回去你慢慢吃。我睡觉！”说完叫老板买了单。

　　季炎霖看了杨一澄一眼再转向余小西，掏出手机：“你电话多少？”余小西犹豫了一下，最后把号码给了他。临走时，季炎霖说道：“改天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