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做什么?”
程笺的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慌忙躲闪的少女,面色平淡。
见已经避无可避,被抓了个正着,虞眠失措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我顺路……”
“顺路?”程笺微微拔高了一点声量。
虞眠忙不迭的点头,生怕程笺不信,支支吾吾道,“道长慈悲为怀,又……又是个俊俏郎君,我一见就心生欢喜,总控制不住想要跟着你走。”
程笺不知信没信,“哦?”
“哈哈。”虞眠尴尬的笑了两声,“况且道长方才也说了,现下世道乱,保不齐我就会被吃了。道长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一定修为不俗。想必道长也不忍心看我被吃了吧?”
虞眠的心里直打鼓,唯恐程笺赶自己走。
可是这边的程笺却只是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意味不明的道,“你……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到这话,虞眠的心里一喜,“你认出我来了?”
那时候的程笺也像眼下这样定定的看着虞眠,只是那个时候程笺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仅有一面之缘随手救下的一个少女,程笺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刻意去记住那张脸,对于他来说,无论是谁都不过是他渺茫人生中的一瞬间。
在他还没有得到耀华这个神号的时候,他的年岁就已经很长了,就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如今究竟几万岁,连程笺这个名字也只是记得,究竟是如何而来,那段记忆也逐渐被年月抹平消失。
“后来呢?”程笺看着桃枝上傻呵呵乐着的虞眠问道。
“后来……”虞眠打了个酒嗝,委屈的撅了噘嘴,“他没有收下我,不过他肯定没有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一直都知道。
一片桃花落到了他的掌心,饶是他在如何聪慧过人,也想不通为什么桃花妖给自己使的迷魂里,会是那小红鱼的样子。
迷魂里的小红鱼看起来要妩媚妖娆极了,那红衣变成了薄薄的纱衣,在桃树下朝着他勾着手指。
但是程笺却觉得若是那小红鱼当真会这样做,应当不是这样的。
应当不伦不类的妆容,花里胡哨的衣裳,然后再傻兮兮的漾出一个笑来,自以为十分的美。
光是想想便觉得十分好笑。
于是程笺当真就笑了。
他也知道躲在不远处的小红鱼看见了,按照戏本上的来说,不笑的人突然一笑会很好看,小红鱼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事实上,虞眠就是这样认为的,一记就是万年,如今还清晰入昨。
“还有呢?”程笺又问。
虞眠打了个酒嗝,玉瓶里的琼酿已经没了,她抖了抖,依旧没见一滴,便发了气性,将玉瓶懊恼的摔在了地上。
“没有了。”
可是玉瓶却被程笺握在了掌心,随手一挥,它就到了不远处的石桌上。
程笺再次问道,“为什么没有了。”
虞眠怔了半晌没有回答。
有的,怎么会没有?
只是,在那之后记忆里再也不只是她和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两人了,后来的记忆才是真正让她灼心的开始。
虞眠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生气的跳下桃枝,“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不要再问了!”
程笺抿了抿唇,“为什么生气?”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虞眠没好气的吼了一句。
沉默半晌,虞眠的眼眶红了再红。
她又岂是真的醉了?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分得清现实与虚幻,她只有借着酒醉的借口才能肆无忌惮的说着这些。
可是那些在她心里万分美好的回忆,眼前的这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只会问为什么,兴许她心中那些少女悸动,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他根本理解不了。
而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陷进去,一丝一毫出手相救的意思都没有,根本没有准备拉她一本。
她忽然就明白了此次天君寿宴,程笺的到来的意义。
他不过是想要再看着她像跳梁小丑一样,再傻乎乎的、毫无保留的对着他揭开自己的伤口,看她心痛难自已。
她的心,早已碎了,她自己都拼凑不起来。
“他负了我,将我亲手捧出来给他的一颗真心践踏进了泥地里,我永世都不想再见到他!”虞眠转身飞走。
程笺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微微低下头,看着虞眠不慎掉落在他掌心的一只朱石耳坠,“实在是……我从前眼瞎心盲,竟直至今时今日才看到了你。”
虞眠直接回了水晶宫,一头扎进了池水里,许久之后才浮出水面。
于她而言,从前种种过往,皆是沤珠槿艳。她晓得自己若不告诉程笺,程笺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如何炽热孤勇、不顾一切的爱着他。
她明明可以说的,她就是想这样说出口的,然后在指桑骂槐的骂他一顿解解气,可是看着他问为什么的样子,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是啊,为什么呢?
就像曾经北斗神君和她说的,并不是事事都会有回应,也并不是相爱之人就能终成眷侣。
更何况,程笺根本就不爱她呢?
她不需要程笺愧疚之下来补偿她或者什么的,她不会再去强求了。
“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吧。”宋虚走进来,眼神里隐有担忧的看着她,“阿眠,还好吗?”
池水里冒出了几个泡泡,虞眠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我还算好,只是很生气。你说他问那么多干什么啊?他自己的经历他不知道吗?还非要问我?才过了多久啊,他就忘了吗?”
宋虚叹了口气,“阿眠……”
“我真的没事。”虞眠眨了眨眼睛,滴落的几滴泪水就和池水融合在了一起,“就当我没运气。”
就当她没运气吧,没运气让程笺将自己记在心里,没运气和程笺相恋,没运气和他有一个将来,余后万万年的光阴里,她不会再做那些蠢事了。
“就是有点后悔,姜颦把我坑的那么惨,我就应该在她的酒里下点什么毒药,让她几天都不得安宁,解我心头之恨。”虞眠恨恨道。
想了想,要是不让姜颦吃点亏,她可能一连两个月都要睡不好觉,她就咽不下去这口气。
当年虞眠当真以为姜颦是来救自己的,将姜颦看做了自己的好朋友,傻乎乎的将所有心思都告诉了姜颦,可惜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姜颦的眼里有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不自量力。
姜颦伪善,将她骗去跃龙门,灼焦了半边本体,又被她骗去一身龙筋龙骨,差点魂归天地。
后又破坏历劫时她的姻缘,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之前姜颦没在她眼前晃也就罢了,眼下让她看着了,怎么着也得出口气。
宋虚无奈的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姜颦是朱雀公主,和天后关系匪浅,如今又是耀华神君的未婚妻,惹恼了她,可也就是惹火上身了。”
“天族素来以强者为尊,我为上神,姜颦如今都只是个上仙,她算什么东西?”虞眠冷哼了一声,“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宴席应当还没有结束才对。”
宋虚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甚是无趣就回来了,我一猜便是你在这池子里。”
虞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欲言又止半晌,“你说,若是我们现在再回宴席上,会不会丢脸?”
宋虚哼笑了一声,“你竟然也知道脸面起来了?”
“那不然呢?如今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上神了,在天族也是排的上名号的!”虞眠恼怒的瞪他一眼,“都怪你,回来这么早做什么?”
宋虚笑了笑,道,“北斗神君还在宴席上,你可以去找他。再者说,也没人会说你什么,不必顾忌。”
虞眠眼珠子转了转,“甚好!”
她这就去给姜颦下毒药!毒她个挖心掏肺!
宋虚却叫住了她,“阿眠,我听说北斗神君意欲给你相看郎君。”
虞眠回头一脸惊讶的看了看他,“这事你也知道?”
“去吧。”宋虚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原本想问问她,阿眠,你可还记得你要做龙族的太子妃?可是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时,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说的那样清晰明白才是最好的。
爱这种东西,本不是拿来束缚人的枷锁。
——他亦不愿用来锁阿眠,若非心甘情愿,不是欢愉便只会是怨憎恨苦。
他曾经问青木神君,“相思何解?”
青木神君说:“九叶重楼二两,冬至蝉蛹一钱,煎入隔年雪,可医世人相思疾苦。”
“可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何来蝉蛹,雪又怎能隔年?”原是相思无解。宋虚不解。
青木神君笑道,“夏枯即为九重楼,掘地三尺寒蝉现,除夕子时雪,落地已隔年,相思亦可解。”
宋虚站在池水边,望着早已看不见的虞眠背影,那方向杳雾流玉,一派大好风光,仿佛雨过天晴。
宋虚笑了起来。
此时的虞眠已经再次赶往白玉京,宴席上天君天后早已撤离,尽兴的仙人都已离去,宴席上只剩三三两两的仙人,青木神君亦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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