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人因六合神功一直在追杀四季山庄？那为何之前不派书信于我？”

　　把故事猜的一半一半，张哲瀚问道。那老者听闻张哲瀚的回答，方才还一身傲骨，此刻却在他面前堪堪瘫跪了下来。他注视着张哲瀚那张几千年来，不曾有过太大变化的面庞，声泪俱下。

　　“周师祖.....”

　　这个称呼听的张哲瀚别扭，只好忙伸手拦住他。出声道：“你叫我周庄主便可。”

　　“...晚辈不.....是，周庄主”

　　老者本想推拒，见张哲瀚的神色不置可否，便也只好点头应了下来。继而告知了张哲瀚，自己同四季山庄之事。

　　“晚辈名叫张之逸，是四季山庄第十二代嫡传，末代，也算不得庄主。几百年前，自从您的挚友景七爷，南疆大巫以及成岭师祖和同辈其他弟子相继离世后，也就是第八代庄主张念湘执掌四季山庄之时，开始发现十九峰内，不断地出现一些人员来往探查过的痕迹，因为留下的痕迹太过于轻微，一开始并没有人把这些探子放在心上，毕竟那时候您已经鲜少归返山庄，世人虽传四季山庄有六合神功，却也从未证实。可是成岭师祖曾留遗言，说若是日后，有人打探四季山庄，那必然要对您之事慎之又慎。于是此后四季山庄添了新门训：世上除了四季山庄庄主之外，不允许有人再知晓联络您的方式。”

　　张哲瀚抬头看了看这清澈山间，继而垂眸。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待老者说完，只有轻轻的点了点头。

　　“可是探子能探多久的事儿，周庄主，我们谁也没成想到啊，这些探子竟然世代都不尽。第十代的庄主是当时唯一出师的嫡传，却在执掌四季山庄不过两年后就遇袭早亡，膝下没有出师弟子。从此往后，四季山庄便开始衰落。好在成岭师祖的机关术绝妙，早早在这十九峰中仿造老龙渊阁将四季山庄主要构造藏于地下。不过，十代庄主离去的突然，于是从此往后，四季山庄便再也没有人知晓您的联络方式了。晚辈的师爷十一代庄主，也曾派人去过长明山寻人，可是始终杳无音讯。”

　　老者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张哲瀚从背包中抽出纸巾想递过去，可是想到张之逸已然是魂体，手便僵了僵，还是收了回来。

　　“你方才对我说北边来的。可是那些探子？”

　　张之逸摇摇头：“起初的这些探子，来源各处，但是人员极杂，只是江湖上觊觎六合心法的小喽啰罢了。北边这群人却是实打实的凶徒。从我师父登上掌门之位以来，他们几次骚扰四季山庄，甚至最后还带了大批的人手和部队来烧毁了山庄。抓走了当时无数的弟子。逼迫我们交出您和六合心法。否则每月，都要活剖三名弟子，杀鸡儆猴。”

　　闻言张哲瀚只觉心里愈发不安，追问道：“你这一身伤，也是出自他们之手？”

　　“是啊，庄主。”

　　张之逸点头。伸出手来，张哲瀚这才发现，他的手掌被人斜着削去了一半，只剩下小指和食指。

　　“我曾和他们打过不少的”交道“，他们应是天窗。当年我作为四季山庄的遗脉。从他们的地牢里逃出来，我势单力薄，无法报仇，流亡了数十年。我曾以为他们找不到六合心法，久而久之的，就会放弃。可是当我再次回到故土之时，他们的人还停驻在此。不知道是那个软骨头的，像他们吐露了四季山庄实在地下之事，他们进不去，便在此处搜查良久。我便故意留在此处，带他们一批一批的人困死在四季山庄之内。我这一身伤，乃是因为他们困死在四季山庄时不解气，撒气使得。”

　　“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人的，我只好用命做饵，拉他们共死。庄主，其实我也知道，我是死了的。只是周庄主，晚辈一直以来，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从被灭后人的冤魂中口中听闻罪魁祸首乃是天窗，张哲瀚面上不动声色，眼底的愤怒更是无处可撒，只能硬生生蓄成几滴悲愤的泪，掌心成拳细细颤着。

　　他没成想，当初他设立天窗，害死了山庄八十旧部，几百年过去，在他所不知晓的地方，天窗亦再次覆灭了四季山庄后人，且是用当初设计出来的不少残忍至极的手段。良久，张哲瀚才平复了情绪，嘴角勉强带出个心酸的笑来。抬手虚覆于张之逸的发顶，似乎是想安慰他，像当初安慰成岭一般。

　　“我未曾想到因我给四季山庄召来如此祸事，苦了你们后四代，你有疑问是定然的。是想问我为何六合心法如此天人合一之境的神功，我不肯传授于四季山庄？你们定然很恨我罢？”

　　张之逸闻言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年少时是恨的，您天人合一，长生不老，应是这江湖最强的存在了。不愿将其传给后人也就罢了，为何远远避世，为何坐视四季山庄倾巢覆灭却不理？我曾以为作为世间唯一一个天人之境的后人，我应该无比骄傲的，可是不然，我们本无厚福，是承受不起这天人之境后人的荣耀的。可是庄主，我至今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话是有误的。”

　　张哲瀚叹了口气，抽出白衣剑，削下一枝树杈。在张之逸面前，将树杈插入土中：“这根树杈，要长成参天大树，除了浇水施肥外，还需要做些什么？”

　　张之逸眯了眯眼睛，不明就里的答道：“时常修剪繁茂枝叶，保证主干的生长。”

　　张哲瀚点点头：“若是人修行，便要一心一意，摒除杂念，才能有所成。你们所修行的每一本武功，是否都有戒？亦或是特殊条件。譬如修流云九宫步，有性情戒，食戒。不可焦躁，不可食油腻。这些都是小戒。六合乃是大戒，食戒是戒掉所有烟火，饮冰食雪。性情戒则的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

　　“以你父母之命换你的命，以师长之命换你的命，以手足之命换你的命，以妻儿之命换你的命，以你身旁最重要的人的命。只要他们情愿，而不需过问你的意见。你背负着他们的命，从此天人合一，永居雪山之上，长生不老。没有万物生，没有亲信，没有知己，没有任何人。独你一人的长生不老。”

　　张之逸顿了顿，忖度良久，父母妻儿，皆是为了自己长生而死，无论是长生，还是武功高强。此后都孤身一人，且被禁锢在一处。似乎是思考到什么，张哲瀚看见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有止住。张哲瀚笑了笑，替他说下去。

　　“你想的没有错，就像你以冤魂之体长久的停留在此处。我虽然美名其曰天人合一，除了是个活人，与你又有何不同呢？这般的禁锢人的法门，被禁锢的人深知如何痛苦之法。我不愿传授给你们，自是有原因的。”

　　张之逸点点头，叹了一句道原来如此，便又追问张哲瀚为何不在与四季山庄书信来往，且在四季山庄遭难之时不伸出援助之手。

　　张哲瀚闻言，实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新四季山庄选址太过隐秘，自从我那徒弟去世之后，我百年才下一次山，每次下来想找，都溜达一圈没有找到，不是没有带地图，就是带了地图也没找到。没有书信寄来之后，我也曾猜测过是否除了岔子，下来寻过一番，任然无果。就像你现在所见的，我现在也是在找四季山庄在哪儿。”

　　说完张哲瀚又晃了晃手里张成岭留下的图纸，万般无奈。原来这算得上仙人的周庄主，也算是个路痴。张之逸一时觉得很好笑，没忍住，但很快又收敛了一下，趁张哲瀚没看过来，赶忙装作无事发生。张哲瀚卷起手里的图纸，继续为他解答：“其次你问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乃是贪婪的掠夺者创造出来的被害者有罪论。掠夺者因为贪婪自己犯了错，却为求自己一个心安，将过错推于被被害者的能力不足之上，受不住四季山庄，非是你们的过错。如果清算起来，却是该算我的过错。”

　　张哲瀚蹲下身去，望着张之逸。问道：“你可有见到，当时的天窗，背后之人是谁？”

　　张之逸摇摇头，道：“庄主，我并未看见过天窗背后之人，不过在我流亡之时，大城之中尽数粘贴着我的画像，招摇得很。想必权倾朝野，应是位大人物。”

　　“如此这般来说的话，天窗竟是在皇家传了下去。你在此地飘摇几百年来，可有再见过天窗之人前来。”

　　“有，未曾断过。庄主，就在三天前仍然有人造访，不过他们不曾有所获。如今他们至多一月来一次。”

　　张哲瀚点点头表示明了。张之逸说话时，指尖惯性的摩挲腰间的佩剑，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

　　“对了，周庄主。成岭师祖曾在离世前，传下一份密信给您，就在这把佩剑的剑鞘机关之中。我一直在此处等你们，便是要将这东西亲手交给你。我身上的这把佩剑只是幻化出来的魂体。真正的佩剑，在四季山庄之内。我的尸骨旁。”

　　“您现在可方便？我这便带您入山庄取剑。”

　　张哲瀚点点头，道：“好小子，正合我意，我正要去四季山庄内，带路....”

　　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惊得张之逸挑起拔剑道：“来者何人？！”

　　掏出手机来，是个陌生号码。张哲瀚无奈的笑了笑对张之逸道：“别慌别慌，是这个，这个叫手机，是个通讯工具。”说着，张哲瀚便划过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那边一阵嘈杂，看来是信号不好，正当张哲瀚准备挂电话之时，手机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一阵熟悉又十分可怜的声音。

　　“张老师......我给你打电话，打得手机没电了，没带钱，能来苍山公园服务站接我一下吗？....”

　　...这死缠烂打的招数，真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