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手不及的是辽王，他愣了，身上还插着箭羽，却觉不着疼痛，只是一波波的疑惑席卷大脑，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而他的幕僚则一脸死灰，跌坐在地，心中只道：大势已去。

　　更有飞鸟尽，良弓藏之感，即便他们行的并非善事。

　　姜宪在小汤山就一直担心他，虽然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有人把他的消息传递过去，她心底还是火急火燎，恨不得即刻赶回来，在从卫属那得知辽王到了京师，便马不停蹄的回到慈宁宫，换了朝服，由孟姑姑和情客好好梳洗一番，以最庄重的形象出现，可看到他差点被辽王的斥候暗器射伤，她顿时起了杀心。

　　也就是在此时，角落里传来一声高呼，“皇太后万安，皇太后万安。”

　　这声音，姜宪转首，瞧到个熟悉的面孔，居然是熊正佩的学生章震。

　　今生，在她喝了赵玺那碗毒药前，这章震曾写密折给她，让她效仿武则天，登基称女皇。

　　是个能搅合事的主。

　　不过他这声高呼倒是震醒了其他呆傻的朝臣，又是一呼百应，虽还战战兢兢的朝臣齐齐跪地喊道，“皇太后万安。”

　　连赵玺都从龙椅上滑下来，不可置信的跑到门槛边，口中带着哭腔的唤她，“母亲？”

　　年岁不大的孩子，白白嫩嫩的一张脸，眼睛宛如黑葡萄般带着怯懦的望着她，一副牲畜无害的样子，可就是这个看似天真的孩子端了碗毒药给她，看着她痛的在榻上打滚翻腾而无动于衷，她重生那一世就很想问一问，她哪里对他不起了，自从赵翌死后，她视赵玺为己出，打雷了担心他害怕，搂着他睡觉，给他讲故事唱歌谣，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受到丝毫伤害。

　　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即便不是亲生的，却有养育之恩，旁人都言，父母恩情云何可报，他就是这样报答她的恩人的？

　　可姜宪只是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不再看。

　　大伴是之前姜宪亲自指派给赵玺的，知晓这药是陛下端的后，痛心疾首，一遍遍的告诉陛下皇太后的好，让他务必要在大行皇太后的灵堂前好好表现，不要给人捉住的把柄，尤其是临潼王，可眼下皇太后“死而复生”，事情又再次陷入棘手，如何讨好她，重新获得信任，成了闵州心里的难题，小皇帝年纪不大，受了蛊惑也是可能的，要是太后愿意原谅，以后陛下还能多活上一日，若是不愿，他额上汗涔涔，不由抬着袖子去擦拭汗水。

　　姜宪懒待搭理他们，内书堂出来的宦官，和闵州一样都是心眼子很多，不知道这个大伴知道多少，但就看他神情也能猜出来他是想替皇帝兜着的。

　　只不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方才那斥候并未伤着李谦，可她还是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待与下方的李谦对视，才察觉他目中盈盈亮着，好像泛着泪光，她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不忍他有这样的神情，不忍看他难过分毫，她朝他笑笑，红唇微微张着。

　　李谦知晓那唇形是，宗权。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他以为养尊处优的姜宪，娇娇弱弱的，居然能挽起弓弩，这是禁卫军的兵器，像他们这样的武将轻而易举的操作，可是保宁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她怎么做到的？

　　保宁，似乎真的像变了个人，变得勇敢。

　　从前，他每次述职或者请安，她提前月余就开始惶惶不安，宫中的探子告诉他时，他心里疼的要死，可是思念啃食着他，如果不能见一见保宁，他不知该如何熬过一个个清冷的夜。

　　他望着她，隔着雾蒙蒙的水汽，心里柔软成一滩水，却又心疼她。

　　姜宪何尝不是如此，再次重生一世，她见不得任何人伤害李谦，于是冷了眸子，朝他道，“临潼王，哀家此前交付与你的那道懿旨可带在身上了？”

　　他知晓眼下不是倾付情意之时，便敛起情绪，正色道，“回太后，臣未曾离身须臾。”将怀中的明黄绢布取出，单膝跪地，神情恭敬肃穆，而他手中的懿旨即刻被刘小满接走，当着里三层外三层和满朝文武官员的面宣召出来，直到此时，那些先开始还在对李谦指责谩骂的官员惊觉，这合着就是一出戏。

　　他们在戏中充当的不过是配合的角色，简王面不改色，显然是早就猜到了，只他没想到，姜宪年纪不大，居然暗中就开始关注辽东那边，一直韬光养晦的就是为了引赵翊进宫。

　　紧接着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在李谦的示意下，金宵从人群外硬是挤了进去，两只大手使劲的钳了个捆绑双手的人，不过这人头上罩着布巾，不知究竟是谁。

　　金宵先是恭恭敬敬的朝姜宪行了礼，才道，“太后娘娘，这鞑子在辽东那边同堡所的将士手中购买情报，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有上百件，人赃并获。”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扎厚厚的纸张，纸很粗糙，一看就知是卫所那边所有，而且，每个地方的卫所所用的东西都会有特制的标记，就是想抵赖都抵不掉。

　　赵翊的脸瞬间煞白煞白的，嘴唇抖着，想辩解，却发现到嘴的话沙哑的不成样子，“太后……这是污蔑，本王忠心耿耿，可表日月，天地可鉴。”

　　姜宪不由冷笑，声如寒冰道，“辽王既同日月相比，那咱们就看看这鞑子口中能说出什么话来，好及时正名，省的到时还有人朝王爷身上泼脏水，也绝了一些心术不正人的妄想。”那一世，赵翊和庆格尔泰勾结，就是为了得到朝臣们的支持，佯装“打败”敌人，替自己博取好感，只不过，今生她还有了别的收货，赵翊纵容堡所的兵士贩卖情报，也就等同于坐实了他和庆格尔泰之间的往来。

　　姜宪想到这儿，不由笑着朝金宵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