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衬着鸟鸣，施施然从窗外漏进来。还未开门的墨非白一片宁静。

　　自从白奕开始喝那苦不堪言的绿药汁，便每晚都会梦魇惊醒。

　　昨晚墨衍改良了琼露，自己一时贪杯就醉了；但这一夜好眠却是不假，何时琼露还有安眠的功效了，还有这龙涎香的味道好熟悉......

　　白奕这样想着，在床上翻了个身，却撞到个温热的身躯。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结实的胸膛和微敞的衣衫。

　　“醒了？”慵懒的声音还带着些晨起的沙哑，墨衍出声打断了白奕爬起来的动作。“醒...醒了”白奕泄气般趴在了床上“我怎么在这？”

　　“你还问我，昨晚是你拉着我不放，一直跟到我房间的。”墨衍唇边带笑，想着白奕醉酒的样子，笑意更浓。

　　“我！怎么会...”白奕翻身坐起，想反驳墨衍的话，却根本不记得醉酒后的事情。墨衍也坐起身，握住白奕的手腕，传了一缕真气查探身体“你昨晚抱着我一个劲的说不想喝药，怎么是有什么不适吗？”

　　白奕摇摇头“只是会每晚入梦，忽而梦到被蝎尾勾刺穿蝴蝶骨，再一转又在高高的云头施法，却一直有一道身影陪伴左右。惊出一身的汗，精神恍惚再难入眠。”

　　墨衍眼眸微缩，握紧了手中白奕的手腕。“可是昨晚并没有梦境。”白奕思索着。“琼露并没有安神的功效。”墨衍只是看了白奕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下床披上外衫推开门招呼小厮开门迎客。

　　随着墨衍的动作，白奕嗅到了丝丝缕缕的龙涎香，思路顿开；是了，如果不是琼露的缘由，那便是墨衍身上的味道。

　　白奕穿上外袍也来到楼下，听到墨衍吩咐小厮将药热好了端过来，眉头一皱，走到他身边“墨衍，你身上的味道是什么熏香？”

　　“白掌柜你不知道吗？那是墨掌柜黑龙族的......”小厮还没说完就被墨衍用眼神止住了。

　　“黑龙什么？”白奕看向墨衍。

　　“没什么。”墨衍回道“不是熏香。”

　　“那是什么？”

　　“体香。”

　　“......”

　　“请给我一壶七境。”一个清澈的声响起，带着些许紧张。眼前的少年眉眼乖巧，怀中抱着一把剑，一脸稚气未脱的恬静模样。

　　白奕走到少年面前“小公子，谁让你来买酒的？”

　　“是阿森。”少年纯澈的眼睛看着白奕。“那你知道喝了七境之后会怎么样吗？”白奕问。“不知道。”少年茫然的摇头“不能卖吗？”

　　白奕看向墨衍，有些疑惑，这么稀里糊涂来买酒的客人，还是第一次见。

　　墨衍突然开口“当然卖，不过你要先到后院厢房睡一觉。”

　　随着墨衍施法的仙决落下，少年沉沉睡去。

　　孟婆褚陌给出七境配方时就说过，不将七境卖给不知此酒功效之人；白奕看着墨衍，不知他此举是为何。

　　“受人之托。”墨衍抿了口茶“与前几日去酆都抓捕叫乔源森的修士魂魄有关。”说罢拿出一颗光芒内敛的珠子，捏碎，散发的白芒将两人笼罩。

　　【乔源森的记忆】

　　凝城外的点翠山上，入秋时节，落叶铺满了山上的羊肠小道。虽为美观，但也增加了山间行走的不便。

　　小路上的两个人倒是个有趣的组合，头发斑白的老爷子在前边走的健步如飞，反观后边的青年虽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却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右手捂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

　　“何老，休息一下吧。”孟景舟忍不住开口。“嘿，年纪轻轻，走趟山路就累成这样。”老爷子嘴上虽然抱怨着，但也放慢了脚步“天快黑了，夜里就更不好走啦，药铺子还没关门，我家锅里还炖着着一锅肉呢，哎呦，可香了。”

　　“何老，要不您老先回去吧，我就歇一会。”孟景舟扶着树停下了脚步“我记得下山的路。”

　　“也罢，莫要歇息久了，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老爷子点点头拿过了孟景舟背上的药篮子。

　　何老是在一个大雪天捡到孟景舟的，据何老说，他将自己捡回来时，自己已经冻僵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紧接着又感染了风寒，花了好多药材。好在孟景舟认得草药，也会看一些寻常小病，便在药铺待了下来。

　　眼看天色渐暗，孟景舟也不在多做停留。傍晚的风带来了树林清新，也带来了一丝血腥气。孟景舟生来对血腥气特别敏感，一路循着气味拨开了草丛，入眼便看见一个黑衣男人躺在那里，血气浓郁。

　　孟景舟蹲下来探了脉，还活着，思虑再三，还是出于医者本心，将男人背起来，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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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身上伤重，孟景舟也没用自己上山采的草药，而是跑到何老的铺子抓了一些，花了他一个月的工钱。但好在男人身强体壮，倒是没让孟景舟再去抓药。

　　“小舟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年捡回来的也太多了。我这每个月给你的银子，都不够你救人的。”何老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念叨“七天前救了一只受伤的猫，一个月前救了一个晕倒在你门前的乞丐，吃饱就走，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有这次，还行，知道帮你劈柴。”

　　孟景舟看到了正在劈柴的男人抡斧头手明显一顿，连忙起身拉着何老的手臂“好了，何老你药铺好像来人了，你快回去吧！”

　　“好哇，臭小子，开始撵老头子我了！”何老被拉着往门外走“我还不是怕你自己无聊，陪你说说话，你这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人！就你这身子骨，那天没了怕是都没人知道！”

　　“好啦，何老，改天给您最喜欢的梨花酿。”孟景舟这些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应对之策早已烂熟于心。“好！老头子我可记住了！”

　　“为何没有朋友？”乔源森看着孟景舟，翩翩公子，面如冠玉，心地还很善良。

　　“我自小就体弱，患有心疾，药石无医。”孟景舟轻笑“不想留有牵挂，徒增烦恼。”

　　“听何老说，你一人费力将我从山上背下，深夜去敲他的门抓药。”乔源森走进，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容貌昳丽，魅人心魂“如此恩情，要怎么还？以身相许如何？”

　　乔源森如愿看到孟景舟俊脸通红，说话险些咬了舌头。不由得心情大好，刚刚被何老唠叨着砍柴之事也可以不计较了。

　　“你...莫要胡说。”孟景舟嗫嚅道“像我这种短命鬼，没人愿意嫁我...”

　　“没人愿意嫁你，但是你可以嫁别人啊！”乔源森勾了勾孟景舟的下颚“病弱小郎中，我就挺喜欢的~”

　　乔源森伤好的差不多了，连续四五天早出晚归，将这个小城镇摸了个遍，确定没有组织叛徒的身影，才放下心来。他不清楚组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召回，也不便轻举妄动，这小郎中的家，不失为一处落脚之地。

　　像小郎中这样无欲无求的人，自认阅人无数的乔源森也是并不多见，除了生活所需基本不出门，每天就是去药铺看诊，晾晒草药，翻看医术，好似什么事都不能在他心中引起波澜。

　　乔源森问过孟景舟为何如此喜欢救人，就不怕救的是坏人？小郎中抬起埋在医书中的清秀面庞，细眉微蹙“并非喜欢，只是生来短命，想着多行善积德；也许下辈子能活的长久些，既是积德便不问善恶，世有因果，自有轮回。”

　　经乔源森一月以来的观察，要说孟景舟讨厌的，那也就是上山采药了。既然决定在此住下，乔源森便接替了他上山采药的活。

　　即将入冬，凝城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城镇在这个季节，显得格外荒凉，萧瑟。

　　今日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上山采药，是以比平时回去的晚了些。乔源森悄悄打开院门，怕惊扰孟景舟，蹑手蹑脚的打算回偏房睡觉，却见孟景舟端着烛台推开房门，身上披着一件外衫朝他招手“回来了？咳咳...面还热着，吃完了在休息。”

　　乔源森飞快将他塞回屋内“快一更了，怎么还不睡？”“你还没回来，放心不下。”孟景舟将烛台放到桌上，碗中的面还冒着热气“...咳...快吃吧。”

　　热面驱赶着身上的寒气“怎么咳起来了？都说了入冬天寒，让你多加件衣裳，就你那小身子骨......”

　　蒸腾的热气使得乔源森迤逦的容貌模糊不清，孟景舟小声嘀咕“老妈子……”

　　乔源森还是听见了，吃面的手一顿。自己杀人如麻，早年执行任务归来皆是满室冰冷，毫无人气。而今却已渐渐喜欢天短夜寒，有一人执灯，盼一人归。

　　凝城在入冬之后有一个传统民俗，每家都会挂上大红灯笼，摆出祭祀，来感谢一年以来神灵的眷顾。

　　早上乔源森便听说今晚会有烟花，想来小郎中这几天咳的越发严重，成天窝在竹椅上看医书，拉他出去散散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