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比刚才还要清脆响亮的声音,郑青直接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脸比刚才绯红了几分,巴掌印久久不消退。
丰孺握了握手心,似乎这一巴掌打得自己都发麻,他看起来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竟丝毫不停顿地,又在另一边脸上落下狠狠一掌。
被强迫在此围观的众人都只觉心惊。
不间断的扇打声就像鞭笞一样,折磨着在场众人的神经,他们都能看得出来,丰孺每一巴掌,都是往毁了郑青的脸去的。
刘碧看得焦急又难过,如果父亲能亲自罚,顶多因为生气,前两下重了点,后面便会控制力道。这十三年来他几乎没再对太傅动过手,反而会尽力维护他,今天竟然忍心把他交给这种佞幸小人。
第十下,郑青的左脸肿了起来,交错的指头印转为深红,那张原本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
“啪——!”
丰孺换了一只手,卯足了力气继续扇下去——也不知道刚才用了多大劲,他自己的右手掌心也红了一片,才十下就要换手歇一歇。
骤然增加的力道方向相反,郑青措不及防被扇得跌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呻吟了几声,阖目蹙起了那双远山眉。
“为冰,朕并不想辱你伤你,”刘泱摆手让丰孺暂时停下,“你吃些苦头,服个软,朕不是不能网开一面,免了剩下的责罚。否则——”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陛下,”郑青撑着胳膊肘坐了起来,抹去了嘴角的鲜血,“从你将兄长一家斩首弃市,又把他活活烹杀的那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重来的可能了。”
“事到如今,你终于肯说实话,”刘泱的双眸彻底冷了下来,“说什么为我而活,不过是谎言。”
“是啊,”郑青疲惫地笑了笑,“臣只是觉得,十三年了,越发装不下去了。”
丰孺原本提心吊胆地听着二人对话,生怕皇帝回心转意,自己剩下的四十巴掌打不出去,然而没想到郑青主动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好……”刘泱气极反笑,“丰孺,你继续吧。”
“唯,”这两相对比,侍郎便显得更乖顺可爱了,“陛下,您别生气,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言罢,惊心的耳光再次在宣室前响起。刘碧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生生掐掉自己一拳打在丰孺表情丰富的脸上的冲动。却没想到刘球也颤颤巍巍凑了过来,那孩子担忧得眼眶都红了,低声私语道:“三兄……怎么办啊?太傅这身体不比年轻时,这小人都是往死里打的……”
往死里打倒不至于,但有打到毁容的架势。
刘碧也是气得牙根痒,不是他不愿意求父亲,而是求了也不会有用,凡是跟太傅有关的事情,原本宽容善下臣的陛下,就会一根筋执拗下去,谁劝都不行,更何况刘碧自己现在都是戴罪之身。
“往事已矣,朕本来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皇帝苍凉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一直想把维系我们之间关系的东西换掉,不再是郑染,而是别的什么……
郑青挨着耳光,还在笑,嘲笑:
“你……呃啊……不配!”
“既然朕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刘泱听着赤裸裸的嘲讽,已经不再生气,“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奢求那么高。朕已经疲于把你的心收回来了,反正只要郑染不死,你就会留在朕身边。”
郑青不言,他右边的脸也迅速肿了起来,一道道血痕像是拿鞭子抽过一样。但那似乎永远也不会弯下的脊梁始终挺拔,饶是丰孺用了足够大的力气,都没能折断。
“徙郑青太傅之职为郎中,降昭仪之位为夜者,择日迁出含章殿,”皇帝不带情绪的话语却让人听得直打寒战,“干你该干的事情,其它的,都不用管了。”
所有皇子皆震惊不已,郑青做太傅已经太久,连名字都仿佛和这两个字紧紧连在一起,他培养了不同年龄段的皇子,或亲密或只是师生关系,至少这些皇子都是认这个先生的,现在忽然褫夺了郑青太傅的官职,让他去做比侍郎还要低的郎中令属官……这不是摆明让丰孺这种人随意欺负吗?!
另外,尽管如此,皇帝都没有放弃郑青后妃的身份,夜者是最低等的名分,还要做奴婢的活——郑青这回是真的惹到皇帝了。
丰孺听见这话,笑容越发藏不住了,按夜者算,俸禄只有一百石,按郎中算,也不过是三百,而且还是他自己的直接下属官员,这就是让郑青凭他处置啊!
他打得越发卖力起来,两手又红又麻,都想问问皇帝能不能赏他个板子来了。郑青的脸肿得厉害,看起来怪异扭曲,嘴角渗出的血迹也越来越多。丰孺产生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他竟然真的扳倒了这棵盘踞在宫中十数年不倒的常青藤,而且还能顺便毁掉似乎是对方仅剩的、唯一能引以为傲的东西——容貌。
他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
这足以说明,郑青在陛下心里没那么重要,而我,也完全有可能取代他。
——丰孺如是想道,自己往上攀升的路,不远了,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让郑青彻底翻不了身。
也不知皇帝出于什么心理,这次竟然没把刑罚看完,到底是不忍还是觉得和郑青耗下去纯粹浪费时间,就不得而知了。数目过半,他摆手让那些不愿目视的皇子公主离开,自己也一甩衣袖大步离去。众人如释重负,他们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现状,除了转身不去看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刘碧将这两天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越发难受起来,他并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就算知道自己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也做不到冷眼旁观。至少刑罚一旦结束,他绝对不允许这个侍郎再做出任何有辱先生的举动,于是洋装离开,转过一道宫墙便不再走了。
他听着一声声的耳光,感觉与前日的廷杖声重合了,都如倾盆大雨一样打在身上。这两日的难受是不同的感觉,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是刘碧参与的所有朝会中,最痛苦最难捱的一个。他既没能证明自己,也没能救先生,即便裂土封王,在未央宫中所能做的事情,也太少太有限了。
正在沉思当中,那巴掌声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青一声凄厉地惨叫,刘碧立刻探身望去,看见先生已经歪倒在地,喘息声都透着潮气。
还不待自己跑上前,刘球的身影便出现在视野中,因为身上疼痛,他跑得一步一趔趄,过去直接扭住了丰孺的手臂,大声质问道:“陛下是让你打,不是让你抓!把你的脏指甲收起来!”
抓?!
刘碧也藏不住了,跟着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追过去,远远便看见太傅的脸上多了五道明显的血印,心底骤然一疼。
“先生!”他忍痛蹲下身子,想扶郑青起来。
“苌……燕王,我不再是……你们的先生了,”郑青鬓发散乱,被汗水混着血水贴在脸颊和额头上,那最严重的三道抓痕,还正冒着血珠,嘴唇毫无血色,“别管……这些事,你们快走吧……”
“那碧也不再是燕王了,”刘碧摇摇头,拿出绢绸覆上郑青惨不忍睹的脸颊,即便是轻轻触碰沾去血迹,都疼得对方一阵战栗。
“你再给我抓一个试试!”刘球那边已经和丰孺吵上了,“区区一个奴婢,也敢这么对太傅!”
“合阳候,您这么快就忘了,”丰孺轻蔑一笑,“郑青已经不是太傅了,在中朝他是郎中,还要听我的差遣,在后宫是最低等的夜者,承宠时连龙榻都上不去。我还是受陛下的指令,怎么对他有何关系吗?”
“你——!”刘球气得就要打上去,却被刘碧拉住,他一边挣扎一边哭道,“三兄你别拦着我!我就算今天被大人打死,也一定要拉这个小人——”
陪葬二字未出口,他就被丢到了一边,刘球踉跄了几步,刚想埋怨三兄何时这么胆小怕事,一回头就看见刘碧抡起拳头就朝那宦者的脸上打了过去。
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后,丰孺被捶倒在地,他用手遮着鼻子,仍然有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我的鼻子!呜呜呜……我的鼻子!”丰孺拿沾满鲜血的手指着刘碧,“你——!陛下不会饶过你的!呜呜呜……”
刘球在丰孺抬手时就乐了,鼻涕泡都要笑出来,因为那人的鼻梁直接被刘碧一拳砸歪,成了个“塌鼻子”。
——合着三兄拦他,是气不过想自己打啊。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