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是在跟戒奴说话,刘碧瞬间便感受到翻了一倍的力气,打得他几乎跪不稳,刘碧攥紧了拳头,喉咙里也隐隐约约透露些难耐的声音。郑青抚平对方紧蹙的眉,又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好了啊,忍一忍就过去了。”
非常像哄生病时哭闹的孩子。
最后十板子又快又狠,刘碧额头上布满了一层汗珠,青筋凸起,戒奴终于停了手,转身去换工具。
郑青瞟了一眼刘碧身后,温声道:“藤条再打上去,应该会瘀血,一会我给你上些药,你再去省室罚坐吧。”
“谢太……呃啊!”
这是刘碧叫出来的第一声。
藤条抽在了旧有的伤痕上,第一下就是一道血印,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声音也不受控制。其实郑青没有说不能喊,只是刘碧不愿意。听他终于出声,太傅反而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苌弘为什么自小到大都这么矜持,也不哭也不闹。球球即便是行了加冠礼,打几下手心都哭得要死要活。那孩子说,既然没有规定,不哭白不哭。”
球球是指皇帝五子,刘球,年龄只有二十出头,生性顽皮,却是个出了名的哭包。
“习惯了,”刘碧闭上眼,动用全身力气抵抗翻倍的疼痛。
还有二十下下。
“别绷那么紧,”郑青酥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的话却让人直打寒战,“放松。你一年不来戒宫,已经忘了怎么受罚了?苌弘不想刚才挨的都不算吧。”
刘碧心中一紧的同时,全身被迫放松下来,正中谷地的藤条几乎是打在他心尖上,防线的崩溃就在这一瞬间,他柔软的脖颈僵直,脊梁也塌垮,手指不自觉死死拽住了太傅的蔽膝,扬起下巴的同时,痛呼声脱口而出。
“……呃啊!”
刘碧大汗淋漓,他感觉连疼痛的余韵都仿佛活了一般,在自己身体里涌动不息,撕扯每一条神经。
“停!停一下,”郑青朝戒奴示意,他拿起绢布,给那彻底倚在自己身上、暂时聚不起力气的燕王擦了擦汗,右手又帮他捋顺cu/重的chuan/息,“好孩子,不要乱动。”
“碧明白,”刘碧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这口气咽的很艰难,“刚才那一下……不算。”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郑青与他相拥更紧了些,越发温柔起来。刘碧想要抗拒,可身体却产生一种本能的依偎,他想起自己的童年,想到故去多年的母亲,他的出生纯属意外,幼年时几乎没得到过父亲的关注。在那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是母亲这样拥抱着他,给了他冬日里些许的暖意和温情。
“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母亲好像也这样说过。
可是他讨厌这个评价,越长大,回头看时,越觉得是一种讽刺。
“先生……”他深吸一口气,“别这样说……”
“你呀,”郑青无奈地摇摇头,示意戒奴继续。
与温柔的遐想不同,肉身的痛苦仍然在持续,刘碧少见地发觉“难熬”的情绪在自己身上逐步展现,他会在两下之间稍微扭动身子缓解疼痛,呼吸之间带了潮气。
他也在数着剩余的惩罚。似乎像一个尽力朝地平线奔跑的人,终于得见曙光。太傅闭口不言,也没有再问些难为他的问题,房间里只有藤条清脆的击打声,还有刘碧自己深深浅浅的呼吸,如同在泥淖中艰难行走。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刘碧心中绷紧的琴弦终于松弛,在他全身瘫软下来的那一刻,本以为向来温柔的太傅会允许自己缓一会再起来,却没想到竟然迎来了带着风哨的又一笞。
第三十一下?!
刘碧被打得险些跳起来,他用仅有的理智瞟了一眼太傅,发现郑青神色如常,没有对多出来的这一下发表任何评论。
刘碧自己从来没遇见这种情况,但他听刘球说起过,有一回刘球学书默写时作弊,自以为谁都没看到,结明明因为错字只用罚十五下戒尺,最后挨了二十多下还没结束,而且太傅没有给任何提示。刘球被打得受不了了才承认自己考试时抄书,太傅点点头,除开刚才的,又打了他手心三十下。
所以这些额外的数目,其实是在提醒,你有些错误没有坦然承认。
所以他还有什么错?是把军功移到了周章头上,还是更深层的……周家的事情。
“先生……确实是碧收复了代地,一开始……也,没打算隐瞒,”刘碧不假思索便选择了坦白前者,毕竟后者如果被发现,那父亲也早该找他算账了,不会等到现在。话语间,刘碧挨了第三十二下,证明刘球遇到的事情,确实正在发生到自己的身上。
“但桓安侯,确实为碧出谋划策……帮了很大的忙,”刘碧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郑青的衣服上,“大汉的封侯者,除了……丞相、相国,便都是有军功……之人。像他这种不可或缺的……谋士,很难讨到封赏,所以……”
“所以你上报朝廷说,他和你一样是统帅,”郑青了然,“没有军功确实很难封侯,就像当年,陛下把自己的军功分给我一样,其实我无非也是逞些口舌之利。”
“先生……说笑了,”刘碧挨到了第四十下,整个人逐渐陷入疲惫当中,“先生,本也是大人的……老师,担得起……彻候的封赏。”
“其实从人情上,这种做法也并不是不可以,”郑青道,“谁都有私心,更何况桓安侯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与苌弘你的搭配也确实颇具成效——停手吧。”
戒奴立刻收回了戒尺。
“多出来的十下就当是罚过了,”郑青没有再针对这种先下手为强的讨封行为加罚,摆摆手让戒奴退下,“把药拿过来。”
刘碧长舒一口气,这场折磨终于挨到了头,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疼过了,不但身后的伤无时无刻不在叫嚣,而且自己跟自己角力,手脚都麻了。郑青没有让他赶紧起来罚跪或者罚坐,而是就这样抱了他一会,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谣。忽略刘碧身后血红的印子和肿块,这幅画面相当和谐美观。
“先生,”刘碧轻声道,“碧已经缓过来了。”
“不罚坐了,跪着吧,”郑青放开了刘碧,“我给你上药,不然明天就是朝会第一日,你恐怕捱不过去。”
往年都是不轻不重的三十下,而且会在朝会之后进行,就算不上药回去养个四五天便也好全了。现在情况不同,郑青确实宽容了很多,刘碧叩首道谢,这才缓缓起身。
“嘶——!”
牵动皮肉,又疼得眉头直蹙。
“去宿殿甲室,”郑青道,“跪一个时辰。”
心殿只是惩戒之所,宿殿才专用于反省,从前者移动到后者的过程中,还不能把衣服放下来,故而走在前面的刘碧总会很尴尬。虽然做太傅这么多年,郑青对于这些见怪不怪早已习惯,可刘碧习惯不了,毕竟十年没这样做过了——比武输给皇帝是不用罚跪的,肯定是偷跑到长安的附属惩罚。
看看周章这一管闲事,都管出了什么来……
刘碧磨蹭起来,结果“太傅您先行一步”还没出口,郑青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郑太傅笑了笑,走到刘碧身后措不及防拧住红痕一转。
“啊……先生!”刘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用了极大的定力才忍住打开郑青手的冲动。
“你现在胆子大了啊,”郑青并没有生气,也马上松开了手,这句话和这个动作其实更有一种亲昵和调笑感在,“既然觉得不好意思,下次就守些规矩——不过,苌弘倒是跟我越来越生分见外了。”
刘碧挠挠脸:“没有的事,只是觉得……碧都而立之年了。”
“而立之年在我眼里,那也是孩子,”郑青负手而笑,却最终还是顺了刘碧的意思,走在了他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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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