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李谦是英俊的，已经二十八正当盛年的男子，浑身散发着独特又吸引人的气势，尤其他一双锐目，看向自己时脉脉含情，如水光铺开，撒了月色般，当真是芝兰玉树潇洒不羁，而他那段可谓是惊世骇俗的发家史，简直可称得上是旷古奇谈，从一个福建的五品将军，到山西游击将军，最后徐徐图之的成了赵家的国主，有勇有谋，能忍常人不能忍。

　　姜宪心跳的飞快，不由自主的忆起他脱了衣裳肌肉奋起的样子来，当下便连着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李谦却再次怔住，今日的冲击太大，他带兵多年，浴血沙场，再凶险的事都见过，皆是面不改色，可姜宪不再惧怕他，甚至愿意将她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他就如同被一棍子敲得闷头闷脑，向来引以为傲的头脑全部不顶用。

　　再之后，姜宪稍作休息，把宫内的所有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诉他，起先守着慈宁宫的是王瓒的人，后来被白家的替换下来，大伯父直接找了白家管事，一番调查发现是家里一位旁系的子弟参与了这件事，北定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提了那位家族子弟的头去见了姜镇元，也就是两天前，北定侯拎着颗圆滚滚的脑袋来，血水滴滴答答的，逶迤了一地，吓得一众仆从噤声，他倒是快手快脚，直接处理了，也算是保全了白家。

　　白愫知晓后，还真当姜宪中毒身亡，直接哭晕过去，晋安侯那一家子本就不待见她，更是不准她出去吊唁姜宪，如今还被软禁在府上。

　　姜宪只是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事情得一件件的办，不能操之过急。

　　此时的皇宫中早就乱作一团，皇太后殡天，孟姑姑却只道要给太后好好梳洗一番，谁都不准跨进慈宁宫大门半步，王瓒更是将慈宁宫围的跟个铁桶似的，皇城内外，人人都道，当初的迦南郡主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些动荡年月，没想到还是死在了自己的宫内。

　　又有人猜测，正当大好年华的皇太后，莫名之死与谁有关？

　　辽王赵翊?

　　靖海侯赵啸?

　　还是临潼王李谦?

　　相较于赵翊与赵啸，反倒是李谦表现的癫狂吓人，坊间更有传闻，当日的慈宁宫前，临潼王如何失魂落魄，一点不像能害人性命的样子，加之后来李谦不顾君臣之礼，在百官面前当场劈杀了一名禁卫军，令人闻风丧胆。

　　可这些终归是传言，不能作数，而朝廷为了压制这些道听途说，更是动用了禁卫军，一旦发现有嚼舌根者，即刻抓捕丢入大牢。

　　至此，才堵住悠悠众口。

　　姜宪在镇国公府上住了几日，身上的毒算是祛了大半，可落下个气喘的毛病，多走几步路便会胸闷难受，为了固本培元，姜家是没少花心思，温补的汤药日日不断的送到她住着的冬暖阁里。

　　她看着那药，回回都要捏着鼻子，一脸的嫌弃，姜宪是月里不足的人，从小到大没少吃药，好不容易熬到了及笄身子骨愈发好起来，没想到还是逃不遭这份罪。

　　王瓒来给她禀告宫里的消息，她就拿着汤匙搅着，时不时的蹙眉，白家在宫里当差的大多都处理了，除却个别的未曾参与进来的依旧晾着不动，但是太后的“遗体”总不能一直摆在慈宁宫，总要下葬。

　　她重生回来，可不是玩过家家的，是要真刀真枪的把害她的人一锅端了。

　　王瓒不知她在想什么，话毕，问道，“太后，接下来该如何进行？”

　　姜宪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随即笑笑，“你先回去当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看护好棺椁便好。”至于接下来的事，她要好好的跟她大伯父商议。

　　可眼下还有件让她头疼的事，李谦昔日所为简直是天怒人怨，姜镇元对他没好脸色，要消除姜家对李家的成见，她还得在旁多努把力。

　　谴退了王瓒，屋内空寂的只她一个人，姜宪才心中稍稍放松下来，愁眉苦脸的望着黑乎乎的药，最后捧起来一股脑的喝净，转身爬到榻上合衣休息，而不知不觉便沉入睡梦中。

　　………………

　　梦里更深露重，大行皇太后的棺椁前，白色帆幔被风吹起，簌簌作响，值守的兵官将此处围住，任谁也不能靠近。

　　李谦备了酒水，两个酒杯，摆在水晶棺前，他一身素白，面色亦青白，嘴唇微微抖着，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过了会，或许是太过寂静，他笑笑，“保宁，你怕是不知，在无人的地方，我总是一遍遍的这样唤你，即便知晓你厌恶我，痛恨见到我，可没办法，我早就对你一眼入心。”

　　他絮絮叨叨的，靠棺支肘撑着膝，手中捏着酒樽，手歪斜时，酒水哗哗流出，在地上蜿蜒如小溪一样。

　　“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谁杀你，我便叫他满门陪葬，”太后病逝？他不信，保宁身体向来好，他安排的人在宫中每隔几日便会将她的情况传去陕西，包括近来，哪怕是战况激烈，他也不曾错过丝毫她的消息。

　　那日，他在殿上直接逼迫医正，有半分隐瞒，便刺穿他的喉咙。

　　他的保宁，吃药都须得放些蜂蜜的姑娘，竟是被毒杀。

　　喉中有嗬嗬的声响，接着他挣扎起身，将酒樽丢开，扒着水晶棺，头回这般大胆的探手去触碰她的脸颊。

　　保宁的脸，又细又滑，可冷的像冰，没有温度，细眉弯弯如月牙，她笑起来时，眼眸亮晶晶的，她的眼又圆又大，清澈澄净，如白水银里养了两丸黑水银，十分的漂亮。

　　可她总是警惕他防备他，叫他不能靠近。

　　李谦眼中水汽氤氲，有大颗大颗的泪滴下，落在她雪白的面孔。

　　那泪珠凝聚，滚至她抹了口脂的唇上。

　　胸口撕扯的痛叫他再难站住，只踉跄着伏在棺边，一迭声的唤着，“保宁……”

　　她的尸身停了数日，万不得已，满朝百官再次请命葬于帝陵，这一回，李谦仍是坚持，动用西山早就修葺好的王陵。

　　那里，葬着保宁的皇祖母，她会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