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欢含着棒棒糖，在响铃的前一秒踏进教室。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准确的说是在他贴着创口贴的脸及一瘸一拐的腿上。

　　一些同学又不免窃窃私语。

　　地理老师在亓欢坐下前进了教室，见同学们都在看亓欢，自己也看了一眼，目光定在他脸上的创口贴上，推了一下眼镜，眉头微皱。轻咳两声，“咳咳，上课！”

　　林希儿在亓欢身上的目光被拉回，急忙站起，喊：“起立！”

　　全班同学：“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将书翻到75页，今天我们学区域综合开发与可持续发展……”

　　老师在上面讲着课文，林希儿却无心听讲，她很担心亓欢，时不时偏头斜着眼看。亓欢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忽然踹了一脚课桌，桌脚磨地板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林希儿的椅子被亓欢的桌子碰到，自己的身体也因为惯性往前倾，手肘磕到了桌沿，酥麻感顿时由手肘散至整只手。听见动静，同学们斜眼看，老师犀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他们看穿。亓欢依然面无表情，林希儿却面红耳赤。

　　下课后，两人不出所料被叫到了办公室，林希儿背着手低着头，亓欢也背着手，但没低头，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某个地方。

　　地理老师拍了一下桌，“你们怎么回事？啊？上课不专心听讲，闹什么？”林希儿撇了一下嘴，看了眼亓欢，亓欢将目光移到老师身上，启唇：“她上课开小差，我提醒她。”

　　老师看向林希儿，“是这样的吗？”林希儿心里想揍亓欢，点头，“是，是的。”老师叹了口气，“就算是提醒，也要小点声，你们刚才那个动静，算是扰乱课堂秩序了。行，也快上课了，林希儿快回去吧，亓欢留下。”

　　林希儿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亓欢，向老师鞠了个躬后走出办公室，但没走远，在办公室门外偷听。

　　老师：“亓欢，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腿？”“昨天下大雨，摔倒了。”脸上的淤青近距离是看得很清的，老师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要到高三了，不要被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乱心神。你的文科会考我倒是不担心，但高考很重要，明白吗？”亓欢点了一下头，“嗯。”“行，回去吧。”老师说。

　　亓欢向他鞠了一躬，走出办公室，看到了在门口偷听的林希儿。林希儿见他出来，装作正经，“咳，等你一起回。”亓欢没说什么，将手插进裤兜，走了。林希儿反应过来，在后面追，“欸，不是，你等我啊，账还没算呢！”

　　今日没有鸣蝉，只因狂风使劲拽曳着栖所。成排的树往风吹的方向倒，自身难保，其他余等，有心而无力。

　　亓欢将窗子关上，雨滴用力敲打着窗，似想谱成优美乐章。他转头看着窗，伸手去碰从玻璃上滑下的水珠，但水珠与他各在一方，他感受不到它的冰凉。

　　林希儿转身看着他，“啧，果然，下雨天真的适合伤感。”亓欢一听，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林希儿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想习惯。”然而，亓欢并没有说什么。

　　林希儿将手放下，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一丝担心的神情，问：“你的脸不是摔破的吧？”要不是路过三班时看见吴永用拐杖行走，她还真信了他的谎言。

　　亓欢的睫毛微微颤动，没回答。林希儿眉头紧锁，加重语气，“亓欢，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对啊，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是在被别人抢了钱之后，还是在亓萧学会酒后发疯之后，亦或是第一次反抗霸凌的时候，他记不清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让自己变成这样，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自己最讨厌的。

　　林希儿是亲眼看着他从阳光陷入黑暗的，她知道亓氏发生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但她也知道，他从不在乎金钱权利。他曾告诉过她，家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位，她也曾跟他开过玩笑，说家里能不能容一个青梅，他说，是自己这位竹马不配。

　　所以，这第一刀，是因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被破坏，出现裂隙，那刀沿着裂隙，深深插入的。

　　林希儿没有追问，转身从书桌拿出一本子，翻开，摆在亓欢的桌上，“大佬救命！”

　　亓欢低头看，是数学，林希儿所有科目中的弱项。他坐正身子，拿过本子看题目，几何题。想了一下，将题正面摆向林希儿，抓过旁边的一只碳素笔，“先在这儿作一条辅助线……”

　　林希儿看着亓欢的脸，伸手去碰他脸上的淤青，亓欢愣了一下，随即用笔敲了一下她的头，“懂了？”林希儿坐正，摇摇头，亓欢使了个让她看题的眼神，又继续讲。

　　雨滴答滴答地敲打着心门，怎么办，要失守了。

　　今日没有余晖，狂风依然大作。管家今天竟意外没有来接林希儿，距家也不怎么远，她想在下雨之前回到家。

　　快速走着，忽然被人捂住嘴拉进了一个巷子里，她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只手。那人放开了她，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头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以及站在他旁边的吴永。

　　她站直了，看着吴永，“所以，在亓欢那吃了苦头就来找我撒欢是吗？”吴永轻笑一声，“没办法，谁让你们俩走得近呢，本来不想打女人，但是不打点什么东西，我难受。”

　　林希儿将书包丢在地上，想要动手之时，忽然有人从自己身旁快速跑过，在吴永胸口踹了一脚，“我说过，你别碰她！”

　　吴永被踹出老远，咳嗽了几声，他旁边的人见状也是被吓到了，赶紧去扶吴永。他捂着胸口站起，看见亓欢，有点慌了，“你，你怎么在这儿？”亓欢没有回答他，捡起他的拐杖，走过去，举起，对准他的腿，“所以，你想坐轮椅。”

　　吴永想起那堵墙，咽了口唾沫，“不，不，我错啦，亓哥，哥，我错了！”“哼，弱者面前占山为王，强者面前夹尾讨欢。吴永，你能不能再无用一点。”“我以后不会动她了，真的，你放过我吧！”

　　见吴永这个模样，亓欢之前揍他的时候应该很狠，林希儿怕再这样下去，吴永真的得坐轮椅，而亓欢也会越陷越深。捡起书包，拉住亓欢，说：“亓欢，没事儿，他也没伤到我，赶紧走吧。”

　　亓欢被林希儿使劲拖拽，丢掉手中的拐杖，恶狠狠地看了吴永一眼，转身走了。

　　林希儿放开他的胳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跟你家的方向完全是反着的。”亓欢看了她一眼，“没见齐伯来接你，就跟过来看看。”“哦豁，看来，还是挺关心我的嘛。”“朋友，不应该吗？”“嗯，朋友，应该。”

　　说着，一辆汽车停在了他俩旁边，里面的人喊：“希儿！”林希儿一看，高兴地走过去，“齐伯，您终于来接我了。”齐伯笑了笑，“哎，快上车吧。”“等等啊，我……”转身要跟亓欢告别时，亓欢已经不见了踪影。

　　车上，齐伯问：“刚刚在你身边的，是亓小少爷吧？”“嗯，是他。”“唉，许久未见，这孩子，还真变了不少啊。”

　　亓欢缓慢地骑着自行车，他刚刚慌忙跑掉，是不想让齐伯看见自己，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人，现在的自己怎么对得起。

　　他将自行车停在了巷子口，自己走进去，那个死胡同，蹲下来，静静等着。那两只白猫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走出来了，蹭着他的手。咕噜咕噜的声音，很温柔。他摸摸它们的头，又从书包里拿出小鱼干，喂它们。

　　忽然，一人将他抱起，抵在墙上。他本能地搂住那人的脖颈，双腿夹在那人腰上。还没看清那人，唇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上，带着烟草的味道。男人一只手撑在墙上，挡住自己的脸，另只手托着齐欢。不久就听到从巷口传来的声音：“妈的，跟丢了，艹！”随即，又听到：“嚯，俩基佬”“别看了别看了，找人要紧。”

　　没声了，他推开那人的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颊染上了红晕，显得娇羞可爱。男人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又覆上了他的唇。这次的吻并不是简简单单地碰一下嘴唇，男人用舌头舔了舔亓欢的唇，又强行撬开了他的牙关，侵入口腔，挑弄着他的舌。

　　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在亓欢脑中爆炸，他慌了，想反抗，怎奈何自己是被动的那一方。理智在支撑着他，他狠心咬了一口男人的舌，兴许是吃痛，男人的舌从他口中撤离，唇也离开了。

　　他从没有经历过像这样要断气的感觉，大口呼吸着，将巷子里的腥臭味吸进肺里，感觉一阵恶心。干呕，眼里闪着泪花。

　　男人伸手将他的眼泪擦掉，温柔地说：“有必要这么恶心吗？嗯？”亓欢抬眼看他，瞳孔一震，“怎么是你？”那日在奶茶店里救的那个人。

　　男人刚才没注意，现在细看，也认出了他，“哦？是那个小服务员，好巧啊！”亓欢挣扎着，想要下去，“你，快放我下去！”男人照做了，放下他。一着地，亓欢就赶紧跑了出去，那股腥臭味一直在自己的肺里，恶心，得赶紧换气。

　　男人以为他要走，但自己也不追，就这样看着他。没过多久，亓欢又回来了，直接忽略男人，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转身要走。男人拦住了他，“怎么，不想说点什么？”

　　亓欢看了他一眼，“所以，救了你两次，你打算怎么感谢我？”“你难道对刚才那个吻没有感觉？”亓欢的脸唰的红了。男人就喜欢看他害羞的模样，觉得好可爱，轻笑一声，将自己的名片塞给他。看见他校服上的校名，北辰一中，轻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我们会再见的。”说完，走了。

　　亓欢愣在原地，看了眼手中的名片，他叫，谌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