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其实也没聊多久，喻嘉尘一想到还在等着他们开工的剧组，按捺不住的心焦。

　　但这么聊了会儿，他的状态确实有变好。

　　秦风看到他们往片场走，快步走过去，直接拦住了。

　　他蹙着眉，眼角的皱纹都要因为他的表情飞起来，“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说完了。”喻嘉尘柔和地笑着，“开拍吧秦导。”

　　顾星洋也附和，“开始吧秦导。”

　　秦风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干嘛这么看我们？”顾星洋抬手在秦风眼前晃两下，有些不满，“我和喻哥以前可是好兄弟，都知根知底的，本来就没多少需要再了解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留意观察喻嘉尘的表情。

　　看他波澜不惊的，顾星洋半垂着眸子，心中郁郁。

　　刚才聊天，他有太多话想问——为什么当初删除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为什么回避掉他出现的一切场合、为什么重逢之后也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但到两人出了保姆车，他想问的一句都没问出来。

　　那些问题像是洪水，一旦他开了闸口，喻嘉尘就立刻被吓跑了。

　　反正他现在逮到喻嘉尘了，他就把问题都攒着，以后总有机会问。

　　秦风又劝了几句，最后拗不过两人，反反复复讲了好几次戏，终于开始了。

　　先是补拍郑见韩和姜浩的初次见面。

　　还是NG了好几次，所幸喻嘉尘的状态越来越好，第五次终于过了。

　　喻嘉尘松口气，杨倩立刻跑过来补妆，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刘海，看到喻嘉尘额头上一层汗珠，轻声惊呼，“喻老师，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喻嘉尘轻呼口气，柔声道：“可能太热了吧，还得多麻烦你了。”

　　杨倩看到他笑，脸就红了，“喻老师，你这张脸戴着眼镜，还笑，太犯规了！”

　　“那我就不笑了。”喻嘉尘从善如流，“以免打扰到你工作。”

　　杨倩笑着应一声，帮他处理好了，转战到其它演员处。

　　接下来是一场雨中对峙的戏。

　　姜浩犯错，郑见韩让他在操场罚站，过了会儿突然下雨，郑见韩叫他回教室，姜浩不肯，郑见韩就下去叫他，两人在雨里站着，看着对方。

　　灯光、水箱、风扇都已经准备好了，喻嘉尘去找秦风，听他讲戏。

　　“你等会儿啊。”秦风叫来一个场务，问他，“小顾人呢？怎么不见他？”

　　“顾老师去换衣服了。”

　　说话的间隙，顾星洋从化妆间出来。

　　他脱了校服，只穿一个白色的短袖和休闲裤，脸上化了几块青紫的地方模仿打伤的痕迹。

　　喻嘉尘注意到他的手腕，很白，那块凸出的骨节很明显。

　　喻嘉尘蹙眉，是红姐要求减肥了吗？怎么给瘦成这样？

　　秦风把人喊过来，两个人的戏放在一起讲了。

　　“你们演的时候注意一下情绪，在雨里对峙的时候，两个人都倔，但姜浩是孩子气的倔，郑见韩带着点威胁，施加压力。”

　　说完，秦风瞟一眼旁边的水箱，又补充道：“水不多，争取一次过！”

　　两人应一声，到了搭好的景里。

　　喻嘉尘瞥到一边有人在调试水流大小，看到碗口大的水柱涌出来，再看顾星洋身上单薄的衣服，眉头蹙了下。

　　他招手叫张杰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把人打发了。

　　“各部门准备！”秦风在大喇叭里喊道：“Action！”

　　郑见韩人刚进办公室就被通知去教务处，有个女同事多嘴喊了句，“郑老师，听说是你们班姜浩又犯事了！这次还是大事，教导主任亲自带人走的！”

　　郑见韩颔首道谢，转身就去教务处。

　　他一贯冷静，这次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脚底下越来越快，到最后都要飞起来。

　　到教务处，他停下来。

　　还微微喘着气，双颊也透着红。

　　深呼吸几口，整理了一下衣服，郑见韩才敲门。

　　“进来！”

　　是教导主任的声音。

　　郑见韩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教导主任指着姜浩噼里啪啦又是一顿骂。

　　词汇之丰富，半天都没有个重复的。

　　郑见韩拧眉听了会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姜浩打人了，下手还挺重，人当场就晕了，家长一上来按着姜浩就打，打完了押到学校。

　　郑见韩看姜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眼尾还有个划痕，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处，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主任。”郑见韩见缝插针打断他，站到两人中间，看着错愕的教导主任，温和开口，“我都站这儿半天了。”

　　“站半天就站半天！”教导主任一开口，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站半天了不起啊！当初是怎么让你保证的？说了千万要看好姜浩！结果你呢？不仅打了架，还直接给打进医院了！你怎么教育的？！”

　　郑见韩不说话，等他骂骂咧咧吼完了，稍稍平静点，才缓声开口，“主任，事出有因，姜浩不会随便动手的，你让我带回去问问。”

　　“还事出有因？我看你脑子有病！”教导主任就差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头直接骂了，“姜浩！成绩常年垫底，干架惹事绝对的第一，你相信他事出有因？你咋不信母猪会上树呢？”

　　郑见韩蹙眉，感觉身后有人推自己，扭头去看，“姜浩，你……”

　　“我不用你带回去。”他看着教导主任，眼眸清明，泛着肃冷的寒意。

　　教导主任被他这么盯着，不知想到什么，气场突然就弱下来，挥挥手，叹口气，“罢了罢了，带走吧！”

　　末了，又愤愤添了一句，“带回去好好教训！明天写个万字检讨给我。”

　　郑见韩应了声，拉着姜浩出了教务处。

　　下节还有课，郑见韩和别的老师换了，留下姜浩，两人在办公室坐着。

　　“说吧，为什么。”

　　他给姜浩倒了杯温水过来，放到他手边。

　　姜浩就盯着那水杯，半晌都不开口。

　　“姜浩。”郑见韩的声音严肃了些，叫他，“为什么打人，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没理由。”他别过头，看着窗外，“我就是看他不爽，手痒痒就揍了！怎么地了？”

　　郑见韩拧眉看他，握着水杯的手缓缓收紧，良久，他再次开口，“姜浩，最后一次，告诉我原因。”

　　姜浩不说话，也不看他。

　　两人就这么耗着，一节课过去了。

　　下节课必须去了，他总不能为了姜浩耽误整个班的进度。

　　郑见韩整理着上课要用的东西，又问了一次，姜浩仍旧不说话。

　　教导主任过来，看姜浩这姿势，一下就炸毛了，“还看窗外？那么爱看就滚出去站着！你好好看个够！”

　　“主任，他还得上课。”郑见韩尝试阻止，姜浩已经起身，椅子顺着他的动作往后滑出一小段距离，发出“呲”的长音。

　　“姜浩！”

　　郑见韩喊了声，姜浩却没有停下来，双手插袋，走到了操场站着。

　　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甚至有些刺眼，不像是这里长大的孩子。

　　“上课了郑老师。”教导主任“嘁”一声，推他出去，“还想着教育这种人，别做白日梦了！烂到骨子里的人，除非剔了骨，从里到外连皮肉都换了，你看他能行吗？”

　　郑见韩不说话，只加快步子，上楼进了教室。

　　他总惦念着操场的人，在教室转的时候往窗户边去的次数就多了些，看他在日头下找了个树荫站着，笑起来。

　　脾气是硬，但也不苦着自己。

　　还有五分钟下课，郑见韩留了作业，边看学生边等下课。

　　天空突然响了两声闷雷，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闪电，还不等他们从雷公电母的攻击中缓过神来，大雨就哗啦啦下了。

　　刚刚还晴空万里顷刻就大雨倾盆，还真是老天爷的心思最难料了。

　　大家纷纷抱怨着又要淋雨了、没带伞之类，郑见韩突然想起操场的那个人。

　　他跑到阳台，看姜浩还在雨里站着，急忙喊他的名字，招手叫他上来。

　　姜浩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显听到了，最后却又低下头，踢着脚边的水坑。

　　郑见韩看了眼表，就剩两分钟了，和学生说了声就跑下楼，拿上伞跑到姜浩身旁，整个都挡在他脑袋顶，“下雨了，进去吧。”

　　姜浩别过头不看他，声音沉闷发紧，“不。”

　　“别在这时候耍小孩子脾气。”郑见韩声音沉静温和，“雨这么大，再淋下去该感冒了。”

　　“要你管！”姜浩猛一甩手，打在郑见韩手上。

　　力道有些大，直接把伞打掉到地上，翻了几圈。

　　姜浩愣了下，但很快冷哼一声，“谁让你来的？自讨苦吃！”

　　他语气很冲，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郑见韩，像是和他置气似的。

　　郑见韩也抬头，看着他，目光带了些责备。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OK！Cut！”

　　听秦风的语气就知道他十分满意，之后又补了几个镜头，这场戏就算结束。

　　喻嘉尘松口气，去看顾星洋。

　　他整个人都被淋湿了，头发凝成一绺一绺的，白短袖湿了个透，拧巴着贴在身上。

　　有点透，隐约能看到他精瘦的腹肌。

　　喻嘉尘的视线触碰到的瞬间，脸一下子红了，连忙别开视线。

　　张杰抱着一团大毛巾过来，给喻嘉尘和顾星洋一人披了个。

　　他拿毛巾包住喻嘉尘，给他擦头发，“还是你想的周到，我专门回酒店拿了一趟。”

　　喻嘉尘顺口应了声，又问他，“那个珊瑚绒的毛巾，拿了没？”

　　“拿了。”张杰裹着人往休息处走，“先用这个擦一下，再用那个裹着，去化妆间把头发吹干。”

　　他伸手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蹙着眉，“怎么湿成这样？可别感冒了。”

　　他一路上唠叨，喻嘉尘终于能插进去一句话，“杰哥，把珊瑚绒的那个给星洋吧，他穿的那么少，淋了个落汤鸡，看着都发冷。”

　　张杰“嘁”一声，抱怨他，“有那心思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看喻嘉尘又要开口，张杰按着他坐下，给他扔了个干毛巾，手里还剩了一个，给了顾星洋。

　　“我拿了两人份的，放心吧。”

　　张杰催着喻嘉尘换衣服，叫杨倩过来吹头发，又拿了罐姜汤进来，“快喝点，暖暖身子。”

　　喻嘉尘看了眼外面的艳阳天，哭笑不得，“杰哥，喝完我该上火了。”

　　说着，他看一边还在吹头发的顾星洋，转手把姜汤放到他手边，“你淋了那么久，多少喝点。”

　　“嗡嗡”的吹风机声停下来，顾星洋双臂环胸，笑嘻嘻地看着喻嘉尘，“喻哥，你这是想让我上火啊。”

　　喻嘉尘没应声，起身出去了。

　　张杰皱着鼻子凶顾星洋，扬起手作势打他，“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小喻儿让我给你拿毛巾，你以为谁还会记得？我特意给他暖的姜汤他都给你了，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说完，他追上喻嘉尘，两人进了保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