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里很冷,书房里摆着炭盆,谭子轩还在拟制除夕后韩烨登基礼的折子。
先皇去世也快近十日了,按照惯例礼部早应该将新皇的登基礼安排好。
但现在近除夕、还有先皇谥号、新皇尊号,登基礼……所有的事情都压在礼部头上,作为礼部尚书的谭子轩也已经在书房待了几个晚上了。
谭子轩按着辈分来算,也该喊韩烨一声叔叔。
韩烨的母亲是户部侍郎邱昆长女邱雨竹,入宫之前曾有一位旁支侄女带着孩子来投奔邱家,这位孩子便是谭子轩。
后来入宫,生了韩烨因为他的命格被贬去冷宫,那时谭子轩刚升为礼部侍郎,因为当初的恩情,他暗地里也帮过邱雨竹不少。
之后邱雨竹因病去世,留下个韩烨。韩烨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野心,当时谭子轩虽然震惊这个半大的孩子的想法,但也选择了相信他。现如今看来,当初看上去各外荒谬的做法竟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细小的声音,长时间低着头让谭子轩的脖子有些僵,他揉了一下才放下笔起身去把窗户打开,突然涌进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一激灵。
窗棱上站着一只信鸽,谭子轩微微一愣,伸手将它抓进来,关上窗户。
信鸽站在书桌上,歪着头看着谭子轩,似乎不明白他在干嘛。
纸条上只有一个“沈”字,暗红色,像是用血印上去的。
谭子轩皱着眉看了半晌,起身从书柜的一侧拿出一本名册,就着旁边的蜡烛光开始翻找。
小间里,宫人都被叫下去了,只有韩烨和舟行在里面。
“公子,您是怀疑沈苓?”舟行抱着韩烨换下来的外衫问。
外衫上沾了血,肯定是不能要了的。
韩烨解衣带的手没停,随意的说:“嗯,当然也只是怀疑。沈苓当初作为贵妃,没少在韩乘裕耳边吹风,毕竟像沈符那种败家子都能在吏部得个位置。她现在就被随意的封个太妃,沈家难免不会动些心思。”
“但是她的父亲康宁候,沈越泽不是向来没有个主见的吗?也就仗着家底丰厚,在朝中才有人来往,他有这个胆子吗?”舟行好奇的问。
韩烨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能懂怀疑的意思吗?”
亲王、公、候府的护卫刀剑,全部由工部统一发放,都带着刻印。刺杀新帝,带着有沈家刻印的刀,不是沈越泽脑子有问题,就是觉得韩烨的脑子有问题。
舟行:“……现在懂了。”
韩烨瞥了他一眼,池里热水带起来的雾气将空气里都弄得有些湿,里衣被水汽染得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行了,你先出去吧,衣服帮我放在外面就行了。”韩烨摆了摆手,示意舟行出去。
“是。”舟行抱着衣服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池里的温度刚好,韩烨放松的长呼出一口气。
脑袋中的思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祁氏、宫人、沈家……在这一瞬间全都不见了,整个人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水雾让视线朦朦胧胧的,木架上有一条浅色布带,韩烨一时间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从池子里走过去。
浅色云纹,是姬发的发带?
韩烨伸手将发带扯了下来,指尖上有点水,发带上也沾上了深色的湿痕。
当时在街上将姬发的头发散了,发带也就随意的自己收着,竟然忘了还给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姬发与十几年前的国师不是同一人后,韩烨依旧喜欢去奉天楼,就算没事,也喜欢去坐坐,或许是因为那里干净?
湿痕有些扎眼,韩烨忍不住用手指擦了擦,却染得更广了些。看着发带,他莫名的又想到了当时帮姬发把头发用发簪挽起来的时候。
他人虽然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但头发却很软,还有下面的脖颈……也很白……就和当初第一次在奉天楼见到他时的感觉,白得沾不上一点脏污。
拿着把玩了一阵,这才随手将发带重新搭上木架,起身擦了水穿上衣服出去,顺便把发带也带了出去。
离除夕只有一日时间了,章梓瀚没有来宫里。祁晏如那里一早就让高公公来说去佛堂祈福,让韩烨不必去拜礼了。
韩烨依着惯礼,让舟行给宫里的人挨着发了个小金豆,就难得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在书房里,韩烨拿了一本用作掩饰的街头话本来看,外面有些太阳靠着窗户看闲书,倒也舒服。
书房们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舟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公子,月姑姑刚才来了,让我给您带件东西过来。”
月姑姑,是一位值守在冷宫的老宫女了,早就过了可以出宫的年纪,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一直留在宫里。
当初在冷宫,她也帮了韩烨母子俩很多,在韩烨母亲去世后便就是她一直照顾他,韩烨曾经也问过原因,她总是轻飘飘一句说曾经受过恩,报答而已。
韩烨放下手里的书:“拿进来。”
舟行拿着一个包裹进来,里面都是一些冬日里应该用的东西,还有一本谭子轩誊写的名册,与沈家有关的所有名录。
韩烨随手翻了一下便放下了,反而去翻看包裹下面的手炉袋和其他的一些小东西。
月姑姑的女红一直都很好,手炉袋上的针脚和刺绣都异常的精致。直到韩烨从最下面找到一枚由红布包着的铜币。
舟行见韩烨手中的铜钱,十分得意的也掏出了自己那一枚:“月姑姑也过了我一枚,让我压在枕头下睡觉。”
之前每年在冷宫里,月姑姑都会给这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一枚铜钱做压岁钱,让他们除夕压在枕头下睡觉,这样来年就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韩烨本来以为今年或许没有了,结果月姑姑还是给他送了过来。
没有在意舟行的炫耀,韩烨捏着铜钱,抬头问他:“我的东西给月姑姑没有。”
“给了给了。”舟行说,“两个金豆子,两个金南瓜,两个金水饺,所有的东西都照着两个给月姑姑送过去了。”
月姑姑不愿意和韩烨一起来宫里,说自己在冷宫那里帮他取东西方便一些,韩烨拗不过她,也只能由着她。
“嗯,你出去吧。”韩烨把书拿出来,“这些东西帮我收好,别弄掉了。”
舟行:“知道知道。”
谭子轩的名录抄写得很详细。
康宁候沈越泽昏庸无能,靠着家底丰厚在朝中各家都私交不错,但或许都是看在他脑子不好使。
一女沈苓,前朝入宫为妃,在贵妃位时先帝去世,现为太妃。一子沈符,和沈越泽一个路子出来的,既败家又无能,在吏部领了个空值在里面也不太受人待见。
这一家的前途似乎全压在了沈苓一人身上,当然沈越泽与祁家的关系也走得极进,他虽然无能但附势这事也是会的,天天跟着祁家一脉混。
太阳几乎快落下,韩烨这才从书房里出来,随意的和候在外面的舟行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个手炉出去了。
封天楼还是冷冷清清的,若不是以前见过前院有仆从打扫,韩烨还真的会以为这奉天楼里面只有姬发一个人住着。
腊梅树上的腊梅似乎在一夜之间全开了,密密的占了满树,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姬发在前院的腊梅树下收用网兜接着的落花,听到身后人特意发出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四殿下,又来了?”
“嗯。”韩烨看着姬发束头发的发带换了一条,简简单单的藏青色,没有任何纹饰,但胜得好看。
他捏了一支腊梅把玩着:“原本是想来把昨晚的发带还给你的。”
姬发抱着装满了腊梅的布袋转身,看着韩烨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韩烨咧嘴一笑“但是出门出得急忘记带了。”
姬发瞥了他一眼,抱着花从韩烨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说:“所以这是特意来告诉我忘带发带了的?”
一股浓郁的花香涌进韩烨的鼻子里,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他连忙跟上去:“我是到了奉天楼门口才想到的,没想逗你玩。”
才怪。
姬发没理他,对于韩烨说的话他显然是不信的。
韩烨跟在姬发后面:“这些花你拿来干吗?”
姬发:“厨房想试试腊梅糕,他们不能来前院,我把花给他们送过去。”
“哦。”韩烨看着发带尾跟着姬发的动作一晃一晃,忍着想去拽的冲动,“那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吧,去昨天没去成的那家,算是我赔你的发带了。”
姬发瞥了他一眼:“四殿下还是回去吃比较好,街上不安全。”
韩烨:“昨天没有成功,他们多少有些忌惮,他们如果还想要现在的脑袋,就不会再来。”
厨房不大,姬发进去后也没多大位置了,韩烨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他。
姬发放下花,一转头就看见韩烨站在厨房门口乖乖的看着自己,带着笑:“去吗?”
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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