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云追竟然离奇的觉得心旷神怡。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帷幔依旧懒洋洋的垂着,随风摇曳。因为上面有类似金丝的装饰,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挂了一道波光粼粼的水帘。
帷幔里的人像是生了透视眼,在云追睁眼的那一刻,话就已经递了出来。
“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
云追从软塌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宽袍长袖,抬了抬眼皮,道:“尚可。”
他是不习惯穿常服的,在战场上时,常年盔甲不离身,就算是歇息也不极少脱掉。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随便在土堆上,坑道里,密林中,都能将就几个时辰。有一次,由于连续行军了十二个时辰,最后大家实在坚持不住了,索性就在刚结束的一个战场上直接睡下。身下是已经被血浸染透了的大地,身旁是已经僵硬的尸体,却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挪地方。风餐露宿,凄风苦雨,让他的肤色看上去比同龄人深沉许多。所以,他还被起过一个诨名,叫“黑起”。因为大秦战神白起姓白,而他的肤色略黑,所以叫“黑起。”
好在从沙场回到咸阳,养个三两个月又能白回来。穿上常服,疏好发髻,也能冒充翩翩公子。
“灵均先生可睡得好?”
想了一夜,云追多少豁然了些,心情不错的将灵均称为先生。
帷幔里的灵均故作惶恐,道:“将军可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可不曾给将军授过课,岂能辱没先生二字。”
云追哈哈大笑,长袖一挥又坐到了案台前,“孔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昨夜先生赠予我美酒,还容我住了一宿,今早醒来心头郁结消散不少,答疑解惑皆可称之为师。”
灵均道:“将军是自己想通的,和小人没有关系。”
云追道:“不,在踏进这间屋子之前,我还像航行在大海里的孤船,但眼下船靠岸了。”
短暂的缄默后,灵均打破沉默,“将军惯会说笑。”
云追道:“不,这是肺腑之言。你不知道这样的心境,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
年少成名可以是一桩美谈,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很大程度上也会沦为别人的箭靶。他身为楚国人,要想在秦国的朝堂上稳坐将军之位,光靠仗打得好是不够的。毕竟朝堂比战场难多了,很多刀剑都是无形的。
咸阳城热闹了一夜,大街小巷的红灯笼还没有来得及撤。昨夜似乎下过小雨,路面有些湿滑,屋檐上还挂有雨珠。但云追昨夜却未曾察觉下雨,歇得比任何时候都是踏实。
雅居苑的二楼推开了半扇窗户,一袭白衣的灵均站在窗侧,漠然的望着楼下踽踽独行的黑色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做法十分的可笑。传闻中,这位少年将军喜好杀戮,曾下令处死过三千战俘。能战胜魏国的原因,是因为抓了许多魏国百姓,聚集到大梁城下一个时辰砍一百颗头颅。然后,再把这些砍下的头颅投射到大梁城内,引得困在城中的百姓将士哀嚎不已。如此一来,魏国国君被逼无奈,下令打开城门迎战。最终大梁城被大秦铁骑横扫,魏国从此消失。似乎他的胜利都是建立在血腥和杀戮之中,即便盛名远扬,却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灵均做过战俘,最是憎恶杀战俘这种做派。诚然成王败寇,但肆意屠杀实属残忍。
昨夜至今,不过寥寥几句,他却开始质疑传言了。
想了想,又兀自好笑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一头狼有时候也会装温顺的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语毕,关上窗,不再去看那黑色的身影。
云追走到半道上,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站在还未完全苏醒的咸阳街头想了半晌,才突然响起李啸还被留在了雅居苑。
刚转身想回去接李啸,却又转念一想,这刚离开又回去,怕是会被旁人误会。他刚回咸阳城不久,就已经被传了不少的闲话,虽说虱子多了不怕咬,但眼下能避则避,风口浪尖本是凶险之地,不宜久待。
于是,他掏了银两,找了平时常光顾的酒馆伙计,让他替自己跑了一趟。
凌逢是在尹玄和柔嘉的夹击下醒过来的,睁眼之际,就看见柔嘉黑着一张脸杵在床边,而尹玄在站在她的对面,嬉皮笑脸道:“这里是医院,一切都要听医生的,万一你失手把老凌给扎出毛病了怎么办?”
而在尹玄的身后,则站着满脸局促的护士。护士手拿托盘,上面装有药剂和针管,有些无所适从。突然,她一眼扫到凌逢醒了过来,急忙如释重负的喊道:“别争了,病人醒过来了!”
柔嘉闻言,瞪了尹玄一眼,转身便问道:“哥,怎么样了?”
尹玄满脸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他妹妹?”
对外,凌逢,柔嘉和李啸都以兄妹相称,避免旁人起疑。
柔嘉头也不回的答道:“都跟你说了你还不信,固执得跟八十岁的老头差不多。”
尹玄丝毫不以为意,还十分大言不惭的道:“错了,不用等到八十岁,男人的固执是部分年纪的。”
柔嘉不再理会,全身心的关注凌逢去了。
“哥,放心,都没事。”
她冲凌逢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整个场面都已经被拿下。当她赶到医院之时,尹玄正催着医生赶紧安排检查,却被突然出现的柔嘉打乱了计划。
柔嘉不允许医院做任何检查,随手从医生的大褂里抽出纸笔,刷刷写下几个药物的名字,让医生照着下处方单。
医生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蛮横的家属,愣是过了好半天才拿回自己的纸笔,斥了一声:“胡闹!”
柔嘉道:“好嘞。那我们马上就撤。”
尹玄自然不答应,当场质问道:“不是....这位妹妹,您从哪儿冒出来的?”
柔嘉皮笑肉不笑,明明挺标致的一张脸,愣是给了尹玄横眉冷对的待遇。
“你,管,不,着。”
尹玄被噎,也不再有怜花惜玉的心思,登时扛上一句,“我今儿个还就管定了!小姑娘你闪一边去,老凌是我哥们,今儿个我罩了。”
说着,就准备上前继续和医生沟通。
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赠了他一个扫堂腿加过肩摔,直接将他扑倒在医生的脚下,差点将医生吓得原地高抬腿。
人到中年眼里不揉沙的医生铁青着一张脸,闪过一丝报警的念头。但又突然想起貌似被打的这位就是警察,.....那还报个什么警?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姑奶奶,又满脸凶相不好惹,只好好言劝道:“两位都悠着点,要打出去打。”
柔嘉随即放手,嗤了一声:“不中用。”
尹玄一捋袖子,一副要一决高下的样子,道:“原来是练家子啊,怎么着?楼下找一地儿过过招?”
医生恨不得自剜双目,不想再看见这两个目中无人的二货,尽量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道:“这里是医院,都给我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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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