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势必在程笺的攻略目标中产生。

　　毕竟除了正在攻略的目标，程笺断然不会去赴无关紧要的人的约，且这个处在背后针对程笺的人，一定是程笺还未曾攻略成功的存在。

　　方知何略一深思，只觉许淑其的可能性最大。

　　可许淑其这人方知何一开始就查过，名副其实的豪门名媛，性情温婉又落落大方，向来与人为善且不记仇。

　　按理来说许淑其应该是最不可能的，像她这样的人即使发现程笺与人暧昧不清，也不会争吵纠缠，反而会在第一时间和程笺撇清关系。

　　要说许淑其因为这事而心存报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如今疑点却处处指向许淑其。

　　毕竟这群人里边抛开陈盛，也就只有许淑其有能力让人查出程笺的所有暧昧对象，并联系上一位顶级黑客。

　　可许淑其的动机是什么呢？

　　不等方知何继续想下去，9657的又一句话，直接让方知何的心跌入谷底：“宿主，所有人的好感度突然又涨回去了，奇怪的是好感数值像被复原了一样，和没掉之前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方知何也离操场越来越近，只是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迈不开脚，总觉得再往前走去，会有什么颠覆他预期的事情发生。

　　仿佛充满了不安又绝望的气息。

　　方知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起来，连带着眼尾也泛起一阵红色，对危机多年养成的警觉，催促着让他尽快远离后操场，可对事情真相的求知欲，却又迫切地希望他能继续走向后操场。

　　理智与冲动互相交织博弈，胜出的那一方做出亦对亦错的决定，顾不上去思考会不会后悔，方知何只知道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真相。

　　可在看见空无一人的后操场时，方知何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胸腔里鼓噪跳动着的心脏，像是突然深陷沼泽一般，无声无息地被阴暗潮湿的泥泽淹没，没有任何预兆地沉寂了下来。

　　心口坠沉得仿佛被强硬地塞进铅块，迈出的千斤压顶般的每一步，都使得这颗沉重死硬的铅块重重地撞击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本就单薄脆弱的心脏，仿佛要它承受住此刻所有的锤炼。

　　——迫使他百毒不侵无畏无惧。

　　方知何有一个最为糟糕的猜想，他自信这个猜想无限接近于事情的真相，可这件事背后导致的后果，方知何纵使有天大的本领也不敢猜测半分。

　　于是他听到了被拉响的救护车的警笛声。

　　方知何无力地停下了脚步。

　　他轻而缓慢地寻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背对着身后空旷无人的后操场，目光没有任何焦距地落在地面上，此刻，所有生理上的疼痛，都无暇顾及。

　　过了许久，方知何才声调喑哑地说道：“9657，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宿、宿主，我知道。”9657颤抖着回答道，它莫名觉得方知何如今正面临着爆发失控的临界点，任何细小的刺激都能瞬间引爆他的理智。

　　在方知何的脸上，9657窥察不到一丝一毫的怒意和阴沉之色，可它总觉得那双旖旎勾人的桃花眸里，正蕴藏着滔天怒火和恶意，隐隐带着毁灭欲。

　　方知何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一片晦涩不清：“可有的人不知道，又或者说……他知道，但他明知故犯，不知死活。”

　　9657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往角落里藏了藏，满是惧意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方知何。

　　“我本来看在他也没有选择的份上，不打算动他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方知何淡笑着，眼底的笑意却很冷。

　　“所、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宿主？”全程茫然无措的9657，都快被眼前这位疑似黑化的宿主吓坏了，程笺这是捅了多大的篓子啊？

　　方知何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迟了少顷，才缓慢地吐出一个字眼：“时间回溯。”

　　不等9657说话，方知何便问道：“还记得‘程笺’下午发来的消息吗？”

　　“记得。”

　　“发来这条消息的人不是程笺本人，我们假设这人为X，而她的目的是为了揭穿程笺的真面目。”方知何缓慢地梳理着时间线，“在没有证据且抓不住把柄的情况下，X采取了风险最大且最难以掌控的方案，也就是借程笺之手把所有的目标人物都约出来。”

　　9657顺着方知何的话立马反应道：“X想要程笺当场翻船，想要把他彻底给捶死在百人修罗场里，所以她找人黑了程笺的账号，把所有人和程笺都约来了操场，打算揭穿暴露他。”

　　“不错，从大范围大幅度的好感降低来看，X刚开始做的很成功，程笺在辨无可辨的情况下，他必须和他的攻略系统想办法挽救好感。”方知何说，“已知程笺拥有的只是改造系统，他攻略目标人物的原理在于改造自己、不断叠加道具。”

　　“程笺走的是逆天颜值的捷径，能被他攻略的人大多数爱的是他的那张脸，而在程笺触及原则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很轻易地脱离对程笺美貌的沉迷。毕竟这年头谁乐意和一个脚踏百条船的海王在一起？玩玩就够了，这事毕竟不光彩，说出去都会嫌丢人。”

　　9657：“也是哦，能被程笺看上的大多都有头有脸，低级一些的也各有各的优点。更何况这种事说出去骂的可不只是程笺一个人，他们都会觉得这么多人抢一个人也太没出息了，所以目标人物的好感才会蹭蹭的往下掉啊。”

　　“是啊，而且策划这一切的X肯定不忘煽风点火。”方知何揉搓着指腹，继续道，“程笺知道，只要这件事不解决他就别想攻略这群人了，但是他怎么舍得放过嘴边的肉？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只有两三个人、七八个人知道还好解释哄骗，但近百个人他要依次去解释的话，别说目标人物会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你觉得以玩弄感情为乐趣的程笺，会腆着脸皮跟在后头去解释吗？”

　　“他当然不会。”9657肯定道，“他虚伪自负，自视甚高又爱征服别人，怎么可能去卑微讨好？”

　　“不错，所以他选择改变过去，使用了类似于时间回溯类的系统道具，并且成功改变了未来。”方知何低喃着，似是在自言自语，“可回到过去的节点上，找不出罪魁祸首的他又该怎么办呢？又或者说他并非找不出，而是回溯的时间不够他把揭穿他的人揪出来。”

　　“所以宿主，程笺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改变了未来？为什么操场上的人都消失了？”

　　“还记得刚刚响起的救护车警笛声吗？”方知何竭力平息着心间翻滚的情绪，尽量用着平稳的声线问道。

　　9657不解地回答道：“记得啊。”

　　方知何不再言语，只打开系统面板连通自己的手机，用系统面板黑进校园网络，翻出一段发生在不久前的坠楼监控画面，用以手机直观地播放给9657观看。

　　9657睁大眼睛，诧异地发现监控画面上发生意外的人，正是两天前被程笺攻略成功的A级目标人物——李韵歌。

　　“已知程笺暂时查不出隐在背后的X，那么他该怎么办呢？因为顶级黑客的存在，程笺做不到发送一条改变主意的消息，也不可能当面去阻止收到消息想要赴约的人。毕竟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一个操作不好，更容易在引人注目的同时被目标人物所怀疑。”

　　9657顿时心领神会，并主动抢答道：“宿主你的意思是，程笺为了不让目标人物赴约，所以借由A级目标人物李韵歌的死亡，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吗？”

　　“不错，他选择推出一个牺牲者，李韵歌就是他的牺牲者。”方知何嗓音低沉迟缓，犹如在结好痂的伤口上撕出一道惨烈的伤口，诉说着最残忍的事实，“他在最恰当的时间节点上利用李韵歌的坠楼，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任务目标暂时放下了后操场的约定。”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程笺还会适时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假意受到惊吓后，再向收到消息的所有人传达着‘他无心赴约’的意思。”方知何遽然冷笑道。

　　随着方知何话音的落下，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在这一刻，9657只觉人心险恶到令他遍体生寒，程笺连时间回溯类的道具都能兑换到，想必他手里应该不缺少其他的解决方案，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掉李韵歌呢？

　　可下一秒9657又突然迸生出诸多复杂的情绪来，曾经的它不也像程笺一样，觉得人命轻贱吗？

　　所以它在兔死狐悲些什么？

　　它不一样为了任务和一己之私，便罔顾人命如蝗虫一般肆意掠夺吗？如若不是遇上方知何，它到现在都还在干着这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9657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它开始自我怀疑和否认。

　　“只因为已经攻略成功了，再无可利用的地方，便可以轻易弃之如敝履吗？”方知何难掩戾气地说道，“还真是自私虚伪到令人作呕。”

　　9657挣扎了一番，还是说道：“宿主，我、我可以帮你赊账兑换一个时间回溯类的道具，我刚刚在系统商城看过了，有一个道具可以帮你回到过去，如果、如果你想……”

　　——拯救李韵歌，改变悲剧的话。

　　那么我会尽力帮你。

　　方知何闻言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叹息道：“宝贝，还记得我说过的蝴蝶效应吗？你我永远不可能知道，改变过去会对现在和未来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轻易地改变这个世界的轨线，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后果需要很多人来承担。”

　　“我没有自诩正义便为私欲而行的资格。”方知何低不可闻地说道，“过去已经无力挽救，我只能看着眼下……再尽我所能。”

　　与此同时，远在市中心医院的李韵歌，于抢救过程中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