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来到这个位面时，方知何就知道自己会间接性发病，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回竟是这般来势汹汹。

　　方知何的身体早就因多年疾病亏损的一塌糊涂，说白了就是外强中干，已经不是简单的药物治疗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然方知何也不会在原世界里收到自己的病危通知书。

　　毕竟是绝症，要真这么好治，方知何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是靠着各种昂贵的药物吊着性命。

　　眼前视线暗下来时，为了让自己待会好受一些，方知何并没有为了形象强撑着自己的身体，而是就近原则寻了处干净的位置蹲下，倚靠着墙面用力地怀抱着自己的双膝。

　　心脏痉挛般的疼痛顷刻间便扩散了开来，就连肺部也仿佛被灌满了咸涩的海水，挤压得方知何几次喘不过气来，像是身体里的内脏都被挤压揉捏成了一团。

　　光是重要的器官疼痛不够，这种死去活来般的痛楚如激流一般，迅速地席卷到四肢百骸，宛如针扎似的引起各种细细麻麻的痛意，且持续的时间越长便越发剧烈。

　　方知何冷汗如瀑，脸色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唇形好看的薄唇被他紧咬着渗出点点鲜血，竟是不合时宜地多了几分鬼魅般的妖冶之色。

　　为了减缓疼痛，方知何艰难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如滔滔江水般奔涌而来的疼痛，全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蛮不讲理到了极致。

　　9657沉默地目睹着眼前的画面，这段时间它没少看见方知何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可方知何永远是一副风淡云轻且游刃有余的模样，只偶尔痛极了才会皱皱眉咬咬唇。

　　要不是它能即时检测到对方的身体状态，光看方知何的表情几乎没人知道他在承受巨大的痛楚，那般平淡无澜的样子，说他只是因为不顺心意皱皱眉，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是以在9657眼里，方知何矜傲懒散、漫不经心又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要比眼睁睁看着他痛苦还要更加鲜活生动。

　　所以他这会该是疼成什么样了，才会露出这么脆弱又不堪一击的一面？

　　这两天9657对方知何的观感极为复杂，从一开始对他的不服管教而恨得牙痒痒，再到方知何轻易揭穿主系统和系统的秘密后，便不由自主地畏惧、敬佩和信服他。

　　这其中的转变说是一言难尽也不为过。

　　“宿主，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掌控，但是你真的不想拥有健康的身体吗？这个世界结束我可以引荐你成为快穿任务者，成为任务者后我们就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你还可以获得真正的永生。”

　　9657小声道：“我还可以帮你把商城的道具，换成能减轻疼痛、抑制病情的药物。而且主系统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好好完成任务，你就可以向主系统申请治好你的身体。”

　　“所以你是在利诱我加入恶势力吗？”方知何强打着精神回应道，“宝贝，我建议你趁此机会，动用残余的力量对我发动攻击，这可是千载难逢到能够反杀我的好机会啊。”

　　“就算我把全部的运行能量拿来折磨你，你也因为遭受不了巨大的痛楚，而活生生地痛死过去，但耗尽能量的我陷入沉睡后，就相当于在给你殉葬。”9657难得低落丧气，语气恹恹，“而且我还没有轮回呢，你死了能入轮回，没有能量的我却会困死在这个位面。”

　　“这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9657忽而问道，“怎么会有你这么奇怪的人，拥有健康的身体获得永生它不香吗？”

　　方知何静默了须臾，忍不住轻叹，颇为头疼地说：“9657，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单纯呢？”

　　9657一脸茫然：“啊、啊？”

　　“看在你还算合眼缘的份上，好心跟你提个醒，主系统只是在给你们画大饼而已。你们将主系统的指令奉为宗旨时，主系统多多少少会给你们一些甜头吧？比如跳出系统？拥有有血有肉的身体？”

9657：“——！”

　　方知何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即使没有动用嘴皮子，他在用意识说话时也很缓慢迟钝：“就像主系统许诺实现任务者的梦想，假设我的梦想的确是想要获得健康的身体，那么主系统要怎么实现这个梦想呢？其一，以超越我们世界医疗水平的技术来治疗我；其二，动用你们赖以生存的世界能量。”

　　“那要是有人想要复活一个已死之人的话，先不说能不能实现，你们的主系统是不是就必须动用世界能量、改写命运？我问你，主系统既然能赋予人类永生，那是不是证明它也是永生的存在？”

　　9657激动道：“主系统当然是永生的存在！”

　　“小傻逼，错了。”方知何意识越来越混沌，连带着声音也低下去不少，“它要真能获得永生，那他为什么要像吸血虫一样，去掠夺三千世界的能量？因为主系统和你们一样，它也需要世界能量。”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从主系统命令你们强行绑定宿主的流氓做法来看，你觉得像主系统那么贪婪的黑心老板，真的会舍得动用维持自己存活的能量，去满足那些苦力的愿望吗？”方知何忍不住轻笑，“这种洗脑式的传销诈骗手段，靠着不切实际画大饼的方法，也不知哄骗了多少无知的少年少女？”

　　9657都快被方知何说哭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就连我们这些当系统的，也被主系统蒙在鼓里吗？”

　　方知何冷嘲道：“我以为从你们的能量只供撕破次元壁、穿梭位面、绑定宿主、惩罚宿主，却不能从一开始就抹杀原住民宿主，就能看出你们的葛朗台主系统有多抠门了。”

　　开始怀疑统生的9657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挪进角落里，抱着自己悲哀哭泣。

　　“所以说啊，这些人都是不经吓，而经吓的那些人被系统电击惩罚一下，就对系统能够抹杀掉宿主的说法信以为真，也就乖乖听话了。”方知何语气幽幽地反问，“主系统的目的是为了掠夺能量供养自己，你觉得它舍得做赔本买卖，让你们拥有那么多能量吗？”

9657：“……”

　　“主系统是在找苦力，又不是真的要杀人，随随便便地惩罚吓唬一下就能达到目的，那为什么要给你们抹杀原住民的能量呢？”

　　9657：呜呜呜更加悲伤了。

　　转移注意力和9657说话后，方知何果然好受了一些，只是很快方知何便敏锐地觉察到有人靠近。

　　方知何轻微地皱了下眉，强撑着发软打颤的双腿，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按压着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想要往自己脸上浇点冷水清醒一下。

　　只是天不遂人愿，方知何身体一打晃，险些软倒在潮湿的地面上。

　　谢觉逆着光走进来时，恰好撞见方知何又跌了回去，好看到如同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改先前阳光肆意的模样，正努力地想要借力站起来。

　　单薄的校服衬得蝴蝶骨微微凸出，瞧不到少年正脸的谢觉，只能从少年的微颤背影得出，他现在不仅不好受，身形还单薄的厉害。

　　乍然看过去时还有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似是随时都会消失在眼前。

　　谢觉心间微漾，快步走过去堪堪虚扶了对方一把，他手上没使什么劲，只略微圈着对方的手腕，是个能借给对方力气又不唐突的动作，礼貌又绅士，和他相貌上所展现的冷戾嚣张完全不同。

　　恢复些许视野的方知何微微掀眸，眼睫轻颤着略略抬起，眸光自对方的脸上打转了少顷，便礼貌性地撇下视线，眉眼轻弯：“是你呀，同学。”

　　见他已然认出自己，谢觉冷着脸轻点了下头，薄唇翕动：“你状态不好，我送你去医务室。”

　　方知何身形稍顿，很是乖顺地由着对方揽带着自己离开，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说道：“看来我那天的早餐没白请你吃。”

　　“嗯。”谢觉不冷不淡地应了句，配合着方知何的速度缓慢行走，以他们只见过一两面的关系，就算他不介意，想必对方也不会让自己背他。

　　方知何正是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这会正急于转移注意力，见有人送上门来当陪聊，他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我叫方知何，你叫什么名字？”

　　“谢觉。”谢觉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方知何想要他多说几句，继而又问：“哪两个字？”

　　“谢谢的谢，感觉的觉。”

　　方知何轻笑：“那也可以是醒觉的觉。”

　　谢觉也不反驳，默默认下对方的说法。

　　前往校医务室的路上，方知何一直在和谢觉说话，虽然不会让人觉得聒噪，但大多数都是方知何一个人在说话。

　　而谢觉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相处，但估计是看他真的难受，便拧着眉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比方知何想象中的还要心软一些。

　　因为有人陪同说话，方知何的注意力转移了不少，等到走到医务室门口后，痛意已然减轻不少，方知何便又恢复成了9657所熟悉的模样。

　　——明明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却又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