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关钟鹏被林阳一个电话叫醒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失眠八年，不知道林阳习惯了没有，反正他关钟鹏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半夜叫醒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是打电话陪聊，一聊就从半夜聊到天快亮，林阳才能浅浅睡几个小时。后来他俩都长大了，就结伴出去玩，有的时候是酒吧，有的时候是夜店，玩到筋疲力尽两个人才会回家睡一会儿。还有一些时候林阳实在提不起劲，关钟鹏就开车拉着他在城市里兜风，深夜的街头空无一人，只有引擎轰鸣，林阳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天空，眼里的忧愁像海。一些时候林阳会在车上睡着，关钟鹏就把车停在路边，安安静静的，他比谁都珍惜林阳的睡眠。

以上还是好一些的情况，严重的时候林阳会连着两三天都完全无法入睡，每到这种时候，关钟鹏就会拎着大包小包直接住进林阳家里，嘴上说着是因为他自己太孤单，但其实就是害怕林阳一个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今天晚上也一样，关钟鹏迷迷糊糊地接起林阳的电话。

“我睡不着。”对面的声音平静又无奈。

“我知道。”

“出去玩吗？”

“好，等我过去接你。”

凌晨三点十五，关钟鹏接到林阳，林阳打扮的很普通，一件纯色T恤一条短裤，但关钟鹏知道，林阳那张脸和他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武器。

“今晚去哪？”关钟鹏问林阳。

“你家附近不是有一家夜店最近挺火吗，去那儿试试吧。”

“行。”

饶是林阳和关钟鹏一起去过的夜店挺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夜店真的很乱。

舞台上一个穿着暴露，脚踩高跟鞋的男人正扒着钢管扭屁股，舞池里也是群魔乱舞，林阳看到一个矮个子男人正挨着一个女孩的身体磨蹭，裤裆处鼓鼓囊囊，而角落里一排房间，则是为实在憋不到开房的有钱人们准备的。

林阳来这种地方向来只喝酒，不猎艳，就算有人搭讪也会礼貌地拒绝。他只是觉得这种熙熙攘攘，混乱吵闹的地方，会让他有一种活着的感觉，并不想寻欢做爱。

今天也不例外。

林阳和关钟鹏坐在角落聊天喝酒，看着场子里吵吵闹闹疯疯癫癫的人群，没喝几杯，林阳就醉醺醺地要去找厕所。关钟鹏想扶他，却被他挣开。

“我自己能行，没喝醉呢。”

关钟鹏也没觉得林阳也还没醉到找不到厕所的份上，索性就放手让他自己去了。

林阳扶着墙，晕晕乎乎地走到角落厕所的门口。只是或许他真的醉了，推开一扇门，看到的却不是厕所该有的样子，而是微弱的灯光照着一个男人光裸的背影，床上似乎还有一个女人，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但凭借他们的动作，林阳却不难猜出他们正在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走错了。”林阳撞到别人这种事情，尴尬地赶紧道歉准备退出去。然而下一秒，那个男人转过头来，林阳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下也动不了了。

一张和郑明心一模一样的脸！

林阳好像在做梦。

怎么可能？！郑明心死了八年了，怎么可能是他！可是面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又该怎么解释？

而面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被人看到了自己做爱对方还愣着不走的人该有的反应，他先是把被子扯过来给身下的女人盖上，然后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林阳就一直这样愣愣地盯着他，直到那个男人走到他面前，他才猛地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死死地拽住那个男人的胳膊，生怕他再次消失不见。

“郑明心！你是郑明心对不对！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郑明心我好想你，你去哪了？郑明心你别走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林阳拉着男人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而男人却一言不发，只拽着他往外走。

走到人多一点多的地方，男人试图挣开林阳，却失败了，他一脸无奈地对林阳说：

“我不是你认识的人，你喝醉了。”

林阳却不肯相信，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他怎么可能不是郑明心啊！

“你明明就是啊！你为什么不承认！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两个人拉拉扯扯，声音又大，引来了不少的注意，关钟鹏也看到了。

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冲过去，怔怔的看着两个人争执，却比林阳更快反应过来：无论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郑明心，他都不会认林阳。

为了防止林阳把事情闹得更大，关钟鹏走过去拉住了林阳，用力把林阳扯到一边。

林阳本来就喝了酒，这会儿更敌不过两个男人，只能被关钟鹏抱住，眼睁睁地看着关钟鹏跟那个男人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啊帅哥，我朋友认错人了。”

“没事儿。”那个酷似郑明心的男人留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林阳还想去追，却被关钟鹏连拖带拽的扯出了酒吧。

“你看到了！那就是郑明心！为什么要拉我！”林阳一脚踹在轮胎上，愤怒地冲关钟鹏吼到。

“我看到了，可是就算他是郑明心，他也不打算认你，更别说很有可能他只是长得像而已。”

林阳被噎住了，半晌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钟鹏，你知道的，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我没法控制我自己。”

关钟鹏把手搭上林阳的肩膀，试图安慰他迷茫痛苦的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反对你接近那个人，但不是这种方式，这没用，你也知道的。”

夜色笼罩着城市，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两个男人靠着坐在一起，试图赶走这漫漫长夜里的忧愁与冲动。

第二天深夜，林阳再次走进这家夜店，试图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次遇到那个和郑明心一模一样的男人。

这似乎是命运之神第一次眷顾他，林阳刚一进门就看见那个男人坐在吧台。

他走过去，坐在那个男人旁边，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强装镇定地开了口：

“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认错人了。”

男人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微微笑着对林阳说：

“没关系的。”

林阳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抱着面前这个男人痛哭。可他知道他不能。

“请你喝杯酒吧，就当赔罪。”不等男人回答，林阳便点了两杯酒，一杯推到男人面前，一杯拿在自己手里。

“我叫林阳，你呢？”

“周牧襄。”

周牧襄！不是郑明心！林阳失望地闭了闭眼，瞬间失去了再次开口的力气。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男人可能觉得有些尴尬，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向林阳道了声谢，就转身走进了舞池。

林阳必须承认，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郑明心，看着他顶着那样一张脸在舞池里和其他人粘在一起，林阳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一杯接着一杯，几乎是在往自己嘴里灌酒，他酒量本就不好，于是没过多久，就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林阳趴在吧台上，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了郑明心向他走来，还坐在了他旁边。

林阳拉住郑明心的手，撇撇嘴哭了。

“郑明心，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啊...呜呜呜...就留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啊？我没去上学，还复读了，郑明心，你怎么能死啊？你怎么能就那样不回来了啊？你知不知道我连觉都睡不着啊郑明心？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你满身都是血。郑明心，你终于回来了，不会再让你走了，不会再让你走了.......”

林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头痛欲裂。昨夜的记忆迅速回笼，他想起郑明心好像回来了。

不对！不是郑明心，应该是周牧襄，那个和郑明心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所以这里是他家？

林阳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回应。

良好的教养告诉林阳不该趁主人不在家时乱翻人家的东西，而八年的绝望和痛苦却指使着林阳，必须要找到什么东西，证明这个男人一定是郑明心，或者一定不是郑明心。

或许是怜惜林阳这八年来受的苦，命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林阳。

林阳走下床，试探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用颤抖的手指拿出了那一封用粉红色虎鲸印花信封包着的信，泪水夺眶而出。

他早该想到的，郑明心，周牧襄，ZMX，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怎么可能不是一个人！

郑明心推开卧室的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林阳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郑明心，泪水顺着林阳的脸颊直直滴进了郑明心的心里，又酸又涩。

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啊，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