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等了一夜。 直到天光大亮,聂怀桑才蒙着脸隐在义城满天大雾里,改了声气道:“计划成了,薛公子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薛洋心下大喜,惊喜万分问:“真的?当真是夷陵老祖?”
聂怀桑轻哼一声:“那还有假?能徒手驱动刚刚横死凶尸的人,除了夷陵老祖还能有谁?”
薛洋喜出望外,兴奋搓着手:“哈哈,不错,哈哈……”
聂怀桑没心思看他高兴,又问了一遍:“薛公子答应的东西……”
薛洋不理他,依旧沉浸在喜悦里:“你什么时候引他来义城?”
聂怀桑轻笑道:“他都回来了,你还怕他再死一次?别着急,计划得一步一步来,走得急了,被他发现端倪,可就功亏一篑了。”
薛洋平静下来,难得的温声:“好,阁下果然好手段,我知道的秘密自然是分量极重,你确定要知道?”
聂怀桑已经失去耐心,蹙眉冷声说道:“薛公子,我的承诺已然做到,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薛洋勾起唇角轻笑:“你看你,急什么?不过,这件事,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告诉你个地方,你自己去问这个人吧。”
薛洋说了一个地名和一个人名,听起来毫无干系,聂怀桑持怀疑态度,但看薛洋眼神坦荡,还是信了一大半,又交代了引魏无羡到义城的关键,才离开了。
魏无羡一路从莫家庄“逃”出来,顺手还牵走了拴在后院的小花驴子,哪知道这驴竟是个金贵的,魏无羡一路连哄带骗加驱赶,到天亮才走了不到五里路,这才天蒙蒙亮,他就打着响鼻不肯走了。
魏无羡无奈牵着它道:“驴大爷,您是大爷行吗?你明明是头驴,却比良驹还金贵,只吃带露水的嫩草,草尖儿黄了一点都不肯吃,不是大爷是什么?”
小花驴喷着鼻子,以示抗议。
魏无羡只好妥协:“好啦好啦,要喝水是吧?走吧”。
牵着驴子走到路边茶棚里,魏无羡要了壶茶,嘱咐伙计给这位驴大爷也来点水喝。
茶棚里坐着几个农夫打扮的人,正在那里闲聊。
“听说了吗?大梵山啊出了个了不得的邪祟……”
“什么邪祟?是食魂煞”
魏无羡眉头一跳:“食魂煞?”便屏息竖起耳朵细细听起来。
“食魂煞是什么?”
“哎呀,就是吃人的魂魄邪祟啊,大梵山脚下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摄了魂魄啦。”
“啊?就没有人管管吗?”
“听说那些修仙的人已经准备去捉了,哎哎,那不是,那三三两两背着剑的就是。”
魏无羡顺指引看过去,果然有几个散修结伴往大梵山方向走。
魏无羡心下暗喜:“我这刚回来,正需要一只鬼将驱使,不如我也去大梵山看看……”
不过他们左右不着急,一人一驴休息够了,才继续赶路。
嘴里叼着一只苹果,魏无羡无聊坐在驴背上,喃喃自语:“真没想到,蓝家的小孩儿居然把蓝忘机叫来了,他以前可是最看不惯我这种邪魔外道的,若是被他发现,又要带我回姑苏蓝氏受罚抄书,我才不要去呢,打死都不去……”
那花驴子似是听懂了,抗议般喷着鼻子,呜哇呜哇乱叫起来,魏无羡伸手拍拍他的驴头,无奈问道“你又怎么了驴大爷?又饿了?”
驴子斜眼看他,不再叫了,魏无羡从驴背上跳下来,好笑道“咳,你……真是难伺候,啊给给给,最后一个苹果,给你……”
驴子张口一下子吞下去了,魏无羡赶紧拿出尤在驴嘴里的手,惊魂未定道:“你这一口,是要把我整个手都吃了吗?”
半个苹果,塞牙缝都不够,驴子尤斜眼看他,一动也不动。
一人一驴僵持了大概半个时辰,魏无羡终于忍不住了,打破安静道:“好好好,你厉害!”又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红绿相间的小苹果道:“吃吧,驴大爷……”
驴子这才饶了,嚓嚓咬得起劲。
魏无羡哭笑不得,轻拍他的驴头道:“吃了我的苹果,就算是我的驴了,以后就叫你小苹果吧。咱们呀,也去大梵山看看,能不能招个鬼将来用,你可别再给我尥蹶子掉链子了,好不好,小苹果?”
驴子嫌弃看他一眼,不再理他,魏无羡无聊至极,牵了小苹果一路往大梵山去了。
这边聂怀桑得了薛洋的消息,径自到兰陵城内一处地方,似乎是一座破败的荒院,聂怀桑四下打量,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像很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聂怀桑推门,门是锁着的,锁却很新,看来经常有人前来查看。
敲了敲门,里面静默了一瞬,传出咿咿呀呀的吟唱声,听着似乎是勾栏院里的那种曲子。
聂怀桑轻声唤道“思思?”
歌声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有动静,聂怀桑透过门缝去看,只见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正透过门缝探究看着他。
聂怀桑冷不丁吓了一跳,倒是里面的人说话了,一个听起来苍老沙哑的女人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是他派你来杀我的?”
接二连三问了好几个问题,那女子声音也越来越恐惧颤抖。
聂怀桑忙温声安慰:“不是,我是来救你的……”
“哈哈哈……”里面传来凄厉绝望的笑,那女子突然癫狂起来,拍着门扇道“别想骗我,知道这个地方的,都是他的人,你想骗我出去,然后杀我,就像杀我那些姐妹一样……”
一行说,一行苦,一行骂,说到最后,已然恐惧得声音都颤抖哽咽起来。
聂怀桑心中疑惑更甚,沉声道:“你不信便罢了,我与你说的那个人有深仇大恨,这个地方也是我拿其他的秘密换来的,救你,当然也是为了扳倒他,不过现在看来,你不愿出来,似乎对我没什么用,打扰了,告辞……”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
许是他说的恳切,又或许是别无他法,里面女子的声音恢复正常,急切喊住:“等一下!”
聂怀桑停住脚,却仍背对着,冷声问:“可是又愿意了?”
那叫思思的女子,颤着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聂怀桑转身,给她吃了定心丸:“自然是真的!你我素不相识,我没必要为了你冒险,要知道我的计划不允许有一丁点不确定因素,若你是那个不确定因素,那我宁愿不救。”
思思听闻他说的恳切,便信了大半,颤声问道“这里时常有人来查看的,若发现我不见了,那恶魔必然会知道,到时候……”
聂怀桑冷冷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思思住了嘴,思索一会儿,颤声问:“你要我怎么做?”
聂怀桑道:“把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时机成熟我会来放了你”
思思疑问:“若我告诉你了,你却食言……”
聂怀桑作势要走,思思又忙叫住他“好,我说!”
聂怀桑沉声:“说吧,我答应救你,就一定会救你。”
不信也没办法,思思叹口气,幽幽开口:“我本是云梦云萍城人氏,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年轻时也仗着有些美貌,红过一阵儿,那时与我齐名的一个姐妹,名叫孟诗,我们两个是当时馆子里最红的,老鸨就将那馆子名字改成了《思诗轩》。后来,我那个姐妹孟诗,她遇上了一个男人,软语温存山盟海誓,逗留了好些天,临走留下信物,让孟诗等他,他一定回来给她赎身,然后娶她。可男人的话哪里能信啊,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那男人的骨肉,我们好说歹说劝她,她却非要为他生下那个孩子。青楼里的女人,只要生了孩子,还有什么用?要知道,她可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烟花才女,弹得一手好琴,作得一手好诗。可以想来,从那以后她就慢慢不红了,找他的人越来越少,她还要养儿子,免不了要我们这些姐妹帮衬着,那孩子也从小就在秦楼楚馆长大,做些杂事,而那男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千辛万苦养大孩子,孟诗却也身染重病,没多久她便郁郁而终,临走叮嘱儿子前去找那个男人,我便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我从孟诗身上吸取教训,想找个富商嫁了,谁知那富商老婆是个厉害的,找人划了我的脸。脸毁了,原来的馆子自然待不下去了,便和几个老姐妹一起,接一些要求不高的客人,挣得少点,但足以养活自己了。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来云萍城,点名要找原先《思诗轩》的老人儿,还给了一大笔钱,我们一起十来个人,被他用马车接到了兰陵。我一直心里忐忑,按说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什么会点名找我们呢,可那少年看起来戾气重得很,不是好相与的,便没敢多问。到了兰陵之后,才知道,他让我们伺候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相貌不错,可是却感觉生了什么病似的,被绑住手脚,丢在床上。我们害怕极了,那中年男人看着就活不长了,如果强行……估计就死在床上了,我们都不敢动。可这时候帘子后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冷冷的说‘父亲,我给你找来了你最爱的女人,很多个,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接着那男人又对我们说‘该做什么,还要我教你们吗?开始吧,死了也别停!’。我们没办法,便一个一个……直到第十二个还是十三个的时候,那个姐妹突然叫了起来,我上前一看,那男人已经咽了气。我当时就知道,我们都完了,可那帘子后面的男人却说,听不懂吗,死了也别停!果然,事后我那十多个老姐妹,都被杀了,我当时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就被关在这里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十几年了……”
聂怀桑一直静静听着,心里惊异又悲凉,别人不知道孟诗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金光瑶还在清河聂氏的时候,虽然羞于说自己的身世,可经常偷偷祭拜的牌位,名字就是孟诗,而那个骗了孟诗的男人,自然就是金光善了。
沉默了半晌,聂怀桑沉声问道:“那孩子,可是叫孟瑶?”
思思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这冷冷的男人居然认识那个孩子,忙回答道“是,是叫孟瑶。”
聂怀桑叹了口气,温声道:“我知道了,你说的云萍城的事我会去查证的,《思诗轩》是吧,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地方应该不在了。”
思思道:“是,孟诗死后第五还是第六年,那地方就起了火,烧干净了,楼里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我们这些都是年老色衰被赶出来了的,没想到居然逃过一劫。”
聂怀桑又问:“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放过你吗?”
思思疑惑:“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聂怀桑轻笑:“你难道没想过,或许那帘子后面的人,认得你?”
思思更加疑惑:“认得我?”
聂怀桑道:“或者说,你也认识他。”
思思苦想一阵,道“我并不认识兰陵的人,而且那人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钱的大家主,我怎么可能认识?”
聂怀桑不再与她纠缠这个问题,冷声道:“你想想,是不是以前有恩于孟诗母子?”
思思回想,半晌才说:“孟诗那个人自以为读了些书,清高得很,楼里的姐妹都跟她处得不好,我时常劝她让她放下架子她也不听……哦,对了,有一回,她被一个客人,扒了衣服从楼里扔到大街上,孟瑶为了救她,也被客人踹了一脚,我当时看不下去,给她披了件外袍,又给她们母子请了大夫……是这件事吗?这……”
聂怀桑轻声道:“只怕,就是你的一时怜悯,救了你一命……”
思思半晌没反应过来,吃吃道:“你是说,是说……那孩子……”
聂怀桑适时制止:“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问,守着你的秘密,时机到了我会接你出去,让你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思思还沉浸在猜出了事实的震惊里,直到聂怀桑都走了,才回过神来,楞楞道“可孟瑶……他胆子那么小……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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