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划破漆黑的星火吗?
你感受过星火燃烬,被黑暗吞噬的绝望吗?
那个从床底下爬出来的小孩子,见过。
那个从睡袋里爬出来的男孩,感受过。
夜半时分,寒风萧萧,蜷缩在睡袋里的周书逸被冻醒过来。他睁着惺忪睡眼,仰望夜空,夜幕里星点若隐若现,释放着微弱的光。
这是他第一次野宿,席地幕天,也没有帷幔,身边飞蚊前赴后继。才过半宿时间,他觉得自己那张英俊不凡的脸蛋已成蜂窝,千疮百孔。可恶的蚊虫,一个家族前来果腹就算了,还拉来十里八乡饱餐。它们可知这顿丰盛的夜宵吃得极其奢华?
更可恨的是,旁边那个赤、条、条躺在睡袋的人居然能安然入睡。凭什么?周书逸从睡袋里抽出一只手来捶打身侧的睡袋,“喂,高仕德,轮到你当蚊饭了,把双手拿出来。”
殊不知,他一捶打下去,打了个空。这时他才转头去看高仕德本该躺的位置——可睡袋里没人!
周书逸拉开睡袋,坐了起身,环望昏暗的四周……漆黑一片。
他听到旁边溪流的潺潺水声,听到耳边嗡嗡的飞蚊声,听到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听到自己心悸的心跳声……嘭咚、嘭咚、嘭咚。
没有人吗?
有人吗?
他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叫唤高仕德。好像只要他说话,只要他叫唤高仕德,就会有一个陌生人回应他,不属于高仕德的声音。
他不敢打开手电筒,好像只要他打开光源,就会瞧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又或者有个青面獠牙的人跳入他眼帘。
有人吗?
谁来陪他承受黑暗的恐惧?
谁肯?
谁都可以,求求你,陪陪我。
一会就好。
嘭咚、嘭咚、嘭咚……那是周书逸心跳的声音。
周书逸身处黑暗中,黑灯瞎火,那是一种绝望的漆黑。他不能吭声,不能哭、不能唤人,哪怕他想。
他要遵守游戏规则,因为妈妈说要和他玩抓迷藏的游戏,不到天亮,游戏就不能结束。可是他躲在床底下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故意躲在床底下,好让妈妈发现,这明明是最容易发现的地方呀,为什么妈妈总不来找他?
天黑多时,寂静得可怕。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出去叫停游戏时,他听到客厅传来打砸声,玻璃碎一地的声响。
有人在说话,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随即听到钝物捶砸骨头的声响,可没有人呼叫,没人哭闹。
8岁的周书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好害怕,躲在床底,捂住自己的嘴巴。
等客厅里的闹腾终于消停了,有人走进了周书逸的卧室,而他只能趴在床底下看到那人的鞋,以及嗅到附着上面的浓烈血、腥、气味。
尽管他看不见,但仍感觉有一双可怖的眼睛在扫视他的房间,没多会儿,那人才走出去。可人没有离开,好像在房子里游走,脚步声一直回荡在这间死寂的度假屋里,一步一步……那么远,又这么近。
不多时,他闻到呛鼻的气油味,浓烟从客厅飘来。
良久,没再听到屋里的脚步声,没有异响后,周书逸才从床底爬出来,走到客厅。看见客厅中央那团火焰好似燃到烬头,发出微弱的火光。那星点火光划破漫长的黑夜……
他找不到妈妈了。
永远都找不到了。
火光熄灭了……周书逸那小小的脑袋隐约知道发生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觉无法呼吸,昏迷在漆黑的世界里。
嘘——!
世界变得好安静。
有人吗?
嘭咚、嘭咚、嘭咚……那是周书逸心跳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有人吗?
周书逸战战兢兢的爬出睡袋,像极了8岁那年从床底下爬出来的他。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个夜晚,于是不知所措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夜空下……无助。
“周书逸?你怎么醒了?”是高仕德的声音。
高仕德已将晾得半干的衣衫穿上,从树林中走出来,看见周书逸呆呆的站着,猜想他又内急且拉不下脸叫人陪,于是率先开口铺台阶:“你也内急是吧,走吧,我带你绕开我‘标记’过的地方。呵。”
周书逸扑过去,抱住高仕德,双手环抱过肩,前所未有的卑微呢喃:“还好,你还在。”
卟嗵、卟嗵、卟嗵……这不是周书逸心跳的声音。
“周书逸?”高仕德生怕对方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想要推开,却被对方死死的抱住,挣脱不开。
“别动!让我抱着你,不要走。”
不要走,我的星火,不要熄灭。求求你,陪陪我。一会就好。
嘭咚、嘭咚、嘭咚……
卟嗵、卟嗵、卟嗵……
是谁的心跳声?如此慌乱。
高仕德忽感肩上的衣物被暖流浸湿,他肩膀上的人为何而哭?他轻抚他的头、他的头发,轻声抚慰道:“嗯,我不走,我陪你。”
不管他为何而哭,高仕德只知此时此刻他的眼泪是属于自己、自己的肩膀。眼泪的温热温暖了他一夜无眠的寒冷。
你知道那种冷吗?不知道也没关系,原来只要你一个拥抱就足够温暖。
我不冷了,周书逸。
哭吧,我的肩膀给你靠,我的肩膀属于你,我也属于你。
心也属于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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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