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不是跟你吃过了吗？”张折寒收了桌子上的书和本子，这里实在说不上整齐，只能腾出一个位置让龚俊坐下。

　　龚俊也没客气，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边往外掏东西边说：“哦，哦，我忘记了，嘿嘿嘿嘿，你介意我在你这里吃东西吗？”

　　“你没吃饭吗，这都三点了。”

　　“不要紧，中午有点赶就没来得及吃。”龚俊拿了几袋绿豆递给张折寒：“呐，你的绿豆，我跟老板说了要挑最好的。”

　　龚俊双眼两眼亮晶晶的，像一只讨要表扬的小狗狗。张折寒接过来，内心有点复杂，要怎么跟他说是拿来煮绿豆沙的，他不会觉得自己耍他玩吧。

　　“挺好，你真棒。”不管怎么样，先夸一夸总没错。

　　果然龚俊马上很嘚瑟地说：“那是。”

　　“赶紧吃饭吧你。”

　　龚俊吃饭礼仪很好，也不挑食，看他吃饭好像普通的盒饭是什么美味佳肴一样。张折寒不好老是盯着他看，只好拿起刚才看到半的书继续看。

　　两人都不说话，龚俊就觉得有点尴尬，开始找话题聊。他一进门就听到了张折寒在听歌，是他没听过的歌，他听了这么一会儿，还是没能听出是什么歌，于是就问他：“这是什么歌，怎么我之前没听过。”

　　张折寒有意试探他，“好听吗？”

　　龚俊鼓着腮帮子，又听了一会儿，歪头问他：“这声音怎么那么像你的？”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歌？”这回到张折寒惊讶了，他唱的就那几首歌，也没什么热度，龚俊怎么会去听。

　　龚俊被质疑了，立刻反驳：“听过啊，《转身》《惊鸿》《叹云兮》……，还有，我一下子记不起名字，都很好听。”

　　被人当面夸，张折寒有点不好意思，一时间不懂怎么反应，只好调侃他：“你听的歌还挺广。”

　　“那当然，听歌能让心情变好。”龚俊见他有意避开话题，又把话题绕回来，“所以，这是你新写的歌吗？”

　　“嗯。”

　　“你真厉害，写得很好，唱得也好听。”龚俊朝他竖大拇指，还摇头晃脑跟着哼。

　　张折寒被他那股认真劲逗笑了，“我怀疑你在恭维我。”

　　“哪有，难道你觉得不好吗？”龚俊反问他。

　　好不好，哪里是他说了算的。

　　“我觉得不够好，怕他们不喜欢，就是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但是又不懂要怎么去做得更好，所以还没决定要不要发行。”说实话，他跟龚俊的交情，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这番话有点交浅言深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这些话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包括自己的母亲。他觉得很多事情，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能理解，反而让他们平添担心而已。

　　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成熟的心智，是很难像小时候跟别人交心的。但是跟龚俊，虽然他平日里看起来不大靠谱的样子，但他足够真诚，身上总有一种你尽可以信任他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这也许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感应吧。

　　龚俊觉得张折寒一惯表现得强大、自我，此时却露出了他柔软的一面，让他不禁有些心疼。

　　“那你觉得你尽力了吗”

　　“我尽我最大的能力，但……”没日没夜地创作，不断地改进，不断地尝试，十二分的热情一分都没少。但是这又如何，努力并不代表一定能成功。

　　龚俊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没有什么但是，你创作一个作品，倾注了你最大的心力就够了。”他本来不太擅长安慰人，看张折寒很在意这些歌，又推心置腹地跟他说：“我这个外行人不太懂，就像一个精心厨师做了一道菜，有的人觉得好吃，有的人觉得不好吃，这很正常，厨师做法并没有错。不喜欢吃的人换一道菜就好了，难道作为一个厨师还要担心别人不吃他的菜会饿死吗。”

　　是啊，没有谁能做到尽善尽美，也没谁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们能做的大概就是跟随本心，不忘初心，拿出最大的诚意，做好自己。剩下的，就由时间来评判。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很难不心动，不得不说龚俊长了一双深情的眼睛，他不笑的时候眼里满是星空的温柔，让人很有安全感。

　　张折寒没想到龚俊还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看起来不会碰到烦心事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见解。也许他也碰到过相似的困难，是不是也有人曾经这样开导过他。

　　“你说得对，庸人自扰之。”张折寒不得不承认，听了龚俊的话心里那股结就开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道理都懂，但是一钻了牛角尖就很难出得去。这时候如果有个人，他不带任何奉承或偏见，只用真诚就能打动你。

　　所以在当下，就做好当下的事就够了，明天有明天到来的方式。

　　你不能阻止花开，那就好好欣赏。

　　张折寒思维比较跳脱，看到龚俊一本正经的样子玩心大起，又想逗他，像小猫似的，拿手指戳他的背，专挑痒的地方戳。“哎，我发现你还一套一套的，看不出来啊？”

　　“别，哎，哎，你这人……”龚俊无奈，地方小无处躲，又怕撞翻桌子，最后不得不抓住他乱动的手。

　　在拍戏的时候牵过手，所以动作过于自然，两个人都有点愣住，就几秒钟，龚俊轻轻地放开他的手，假装很淡定。

　　“你别闹了……我怕痒，真的。”但是他耳尖可疑的粉红色出卖了他，像个纯情的小男生，眼睛也不敢看对方，只好低头假装吃饭。

　　这一低头，让他扇子般的睫毛把微微下垂的眼尾延伸出一抹生动来，像一只停留在湖心纤弱的豆娘，漾起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张折寒不能理解。不过也不好再逗他，只伸手把他快吃进嘴里的头发拨开，就像平时那样。

　　他做起来很自然，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像一个长辈那样叮嘱龚俊：“赶紧吃吧，吃完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下次你也别等一起拍完了才去吃饭，你提前结束就赶紧吃饱，还能挤点时间眯一会儿。”

　　“这是你的拍戏经验之一吗？”

　　“你慢慢就会懂了，前辈可不会骗你。”张折寒挑眉，露出他标志性的狡黠一笑。

　　“嗯。”龚俊匆忙扒了几口饭，见时间差不多，赶紧把盒饭收拾好。“我得先去片场了，让他们等不好。”

　　张折寒晚上也有一场戏，便提前跟他一起过去做妆造。

　　这部戏的时间比较赶，几个棚一起开工。晚上龚俊的第一场戏是他回鬼谷试探众鬼，并杀了白无常以儆效尤。

　　张折寒做完妆造就过来看他拍戏，刚好黄有明带着助理拿水果过来分，看到他很惊讶：“我记得你在隔壁棚的啊，怎么跑这里了。”

　　“过来看看。”

　　“你们两个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到哪儿都粘着。”

　　张折寒直接拿了块西瓜塞他嘴里，“吃你的水果吧，话真多。”

　　“唉，不过说真的，龚俊这小子不错啊，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哪有平时傻乎乎的劲儿。”黄有明平时就爱跟他们开玩笑，也不跟他计较，坐下来跟着张折寒一起看龚俊拍戏。

　　“你才傻乎乎呢。”平时张折寒也总说他傻，但是别人说就是不行。问就是护犊子。

　　黄有明：就无语。

　　等着吧，看我下次把你们打到吐血，哭着喊我爹。

　　他们看着龚俊单手捏着白无常的脖子，浑身一股疯魔的煞气，那眼神就像看一只蝼蚁一样，既狂又邪。

　　这一段龚俊表演的张力很强，特别是眼神的表现力，看得出来比刚开始拍的时候进步了很多。

　　中场休息的时候龚俊看到张折寒很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不待张折寒出声，黄有明就先帮他回答：“当然是过来看你咯。”

　　“龚老师，你真棒。”张折寒朝他竖起大拇指。

　　“真的吗？谢谢。”龚俊听到这很开心，像个被夸的小狗狗一样，狗尾巴摇出重影，差点就原地转圈圈撒花。

　　黄有明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互夸，表示不能理解小学生之间幼稚的交流。

　　好像从某一天起，剧组的人就发现张折寒和龚俊两个人迅速地熟络起来，就表现在龚俊的话越来越多了，也敢和张折寒顶嘴，打打闹闹，说悄悄话，只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仿佛就有了一道结界，旁人根本插不进不去。

　　龚俊就像一只永远充满活力的金毛，闹腾的时候很闹腾，认真的时候很认真，特别是每当他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很乖很谦逊的样子，让人很赞赏。有时候跟他开玩笑，他也不会生气，就乐呵呵的，跟他一起工作没什么压力。有他在的地方，氛围都不会差。

　　而张折寒大多时候都比较安静，不安静的时候就是在逗龚俊。他口齿伶俐，龚俊常常都是说不过他，就只能任他怼。

　　导演当初对于两位主演能不能好好相处、演戏的时候放不开的担心是多余的，甚至现在觉得他们两个在片场氛围过于轻松活泼，有时不容易入戏，叫他们克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