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我的头顶,有一只距离我36.8毫米的手。
——记六
阳光升起来的时候,我还匍匐睡在废纸堆里。
血流的哪哪儿都是,但是没关系,拖干净就好了,段览有点洁癖,不能让他看到我把这里弄的一团糟。
手腕上的伤经过一个晚上,形成一个可怖的伤口,像是被割离的裂缝,而我本身就是那个破碎的娃娃。
我用左黎留下的药箱草草包扎,然后去洗手间把地板涮拖把,洗抹布,二楼的地板要弄干净,毕竟这里还是我哥的房子。
不对,不该是我哥。
应该是段览。
手腕一用力就疼,不少颜料都从裂缝中挤压出来,争先恐后染红白纱。
但这都是小事,他回来看到屋子这样,绝对要生气!
可惜被娇生惯养这么久,我竟然连最基本的家务都做不好!水洒的哪哪儿都是,颜料越拖越花,到最后一整个屋子都是腥气和洗洁精的结合。
这让我很是懊恼!
我觉得我应该搬出去住,把这个家还给段览。
说干就干,我把段览的衬衫换下去,从衣柜角落里扒出我的衣服,皱皱巴巴,粗糙料子磨的我后脖颈生疼。
衬衫被塞进洗衣机,床单,被罩也扒下来,塞进去。
凡是和我有关的东西一个不留,我哥的生活本就该这样。
这个屋子不需要垃圾存在。
我把画室里所有的画全部卖掉!价钱值不值得毫不在乎,我得找房子,要交房租。
要离开段览活下去!
夜里我倒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床底下是我唯一留下的东西——那一箱子段览。
我不想把我哥留给其他人,我要这些画变成眼睛,亲眼看着我哥娶妻生子,缠绵悱恻。
这是最大的惩罚!
第二天我搬到了一个谁都找不道的地方。
我坐车走的时候,看到左横的车恰好停在楼下。
汽车发动时中我看到左横打开门,十几秒后车子渐行渐远,而他握着电话疯跑出来。
预测电话那头是我哥,他即将恢复正常生活,真替他高兴。
新房子是个破旧的小区,墙角贴了一排小广告,没栓绳的狗抬起两条腿在电线杆那里撒尿。
房东是个胖女人,金毛卷发,嘴里叼着劣质香烟。
我跟着她上楼,三层楼梯她气喘吁吁。
“押金不退,租金记得提前给啊!”正说着屋门打开。
腥臭扑面而来,我被呛得咳嗽两声,她反倒习以为常,推我后背要把我往里塞。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无所有,阳台上左边是厨房,右边就是洗漱台和厕所。
窗户没有床帘,左边玻璃残缺不全,往下看是个巷子,垃圾桶在我窗户底下。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来这儿,或许我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正合我意,我付了钱。
“我这儿可是好地方!多少人想租呢。”她嘟囔出声,实际上语气暗喜。
没办法我只能住在这里,因为我无处可去!
夜里我躺在潮湿阴冷的床,被子上长了霉斑,我和那些黑色衔接在一起,穿越时空回到了属于我的曾经。
但这里没有打骂我的棍子,没有骂我恶心的父母,也没我爱如深骨的哥哥。
风从窗户裂缝里钻进来,我听见巷子里传来一阵叫骂,然后就是哭嚎,以及玻璃瓶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儿。
窗户上趴着一个鬼脸,很快又消失在树影里。
我无端恐惧起来。
我开始想念段览。
这个时候他回家了吗?我不在,他的家会很空,所以他会不会把林小姐接过去。
然后在我和他躺过的那张床上,拥抱亲吻,甚至更加亲密的事。
心脏抽疼。
可我没办法回到他身边,因为我无家可归!
很快那群人的声音消失,在我即将放下心时,门外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响声。
我难以遏制的颤抖,顷刻间窗外电闪雷鸣,窗户咣当作响,我闭上眼睛,耳朵却听到那群人停在我门外,大声的咳嗽,像长斑老人卡痰清喉。
“陆迁!”恍惚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带着蛊惑,并且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那扇门背后。
“陆迁。”我哥的声音。
我几乎立刻睁开眼,但不敢下床,我怕门背后不是我的日思夜想,魂牵梦绕。
那声音越来越大,门被敲的咚咚直响!急切和勾引几乎要贴进我的耳膜。
最后我还是一动不动额,那声音开始变得狰狞,嘶哑,最后是暴怒,不甘!
怪物在模仿我哥,它和科柯施卡同出地狱。门几乎要被一脚踹开,我目光凝视门锁。
心道如果这个怪物闯进来,我就立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幸好它放弃了。
我也跟着松了口气。
换了地方我根本睡不踏实,怪物没在现实抓到我,就把我拉进了噩梦。
房子被数以万计的恶鬼包围,他们透过窗户虎视眈眈,那个模仿我哥的怪物就在门外,只要我一开门,他手里的斧子就会朝我劈下,然后把我剁成一块一块的,喂给下午见到的那只狗。
我不敢再睡觉,也不敢出门,一天好几天,我只敢呆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里,那群鬼怪就连白天都在朝我龇牙。
我觉得我快疯了。
于是我从行李箱中扒出我的手机,手忙脚乱的开机,我给胖女人打电话让她把鬼赶走,但她只骂了我一句疯子。
更加绝望。
带来的吃的根本不够,我会饿死在这里,然后它们会争先恐后的爬进来,抢夺我的尸体。
我把我的画板立在床头,上面是躺着段万华,我从箱子里摸出画笔,觉得是时候把我自己画进去了。
手腕上的缝隙还没有长好,最脆弱的地方,我开始找我的笔,不是画笔,而是那把,能把我加进去的刀。
期间我的手机一直在响,我无暇顾及。
电话一个又一个,我找的厌烦,对这通电话也开始抱有敌意。
“别再打了!”我气的不行,房子里怎么连笔都没有。
“小迁,宝贝儿!宝贝儿!”
这次真真切切,就是我哥的声音。
我听的失神,心想怪物也会给我打电话吗。
“在哪儿?乖,告诉哥!咱回家!乖,你在哪告诉哥,宝贝儿,小迁……”段览浑浑噩噩,声音颤抖还带着哭腔。
我心里嘲笑这怪物真笨,连我哥都模仿不好,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哭呢?
我嘴角扬起,一摸脸上,全是水。
“宝贝儿,在哪儿,哥求你了,你在哪儿啊!哥接你回家,回家……”
这次是真的哭出声了,我心里一阵一阵的疼,这怪物乱叫一通,句句都像假话,可就是叫人难受的很。
“你想要杀我吗?”我问他。
“我就在这里。”我看这那幅画,心想反正找不到笔,就让怪物送我进去吧,。
我跟他报了地址,本以为他会在下一刻闯进门,但它却小心翼翼的和我在电话里聊了起来。
“宝贝儿吃了什么?早上有没有吃东西?肚子饿不饿?”
我没有东西可以吃,但我不想让他看扁我,就回答他:“吃了!我吃了鲍鱼虾翅鹅肝,还有十个汉堡!还喝了一大桶的可乐。”
“是么?宝贝儿真厉害,吃这么多。”怪物笑起来,和我哥笑起来的声音一模一样,就是它老是哽咽,要哭不哭的感觉。
“还想吃什么吗?我现在没办法搞来鲍鱼虾翅,也没办法买汉堡,宝贝还想吃其他东西吗?”
我认真的想了想,“再要肉包子吧!我还可以吃两个”
他又笑起来,说好。
一时间没话,我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他低声暗骂一句,又轻声和我打商量。
“你乖乖的,从一数到一百,我就带着包子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我沉默半晌,说好。
实际上才不信他!
但我还是把手机乖乖放在脚边,盘腿坐在床上,面朝窗户。
那群鬼还蹲在那里,张牙舞爪,我不害怕,反正我都要去我的世界了,到时候,就把它们全都画成猪头。
“一”
“二”
“三”
“四”
“五”
……
对于这个模仿我哥的怪物,我还是抱有一定的期望存在,和我哥相似的东西,也全都抱有强烈的好感。
我数的很慢很慢,怕他因为我的心浮气躁赶不上。
我已经在回味肉包子的味道了。
“七十五”
……
“八十七”
……
“九十”
……
我开始担心是不是我数的太快了。
“九十五”
楼下巷子里狗吠。
“九十六”
一楼的胖女人叫骂起来。
“九十七”
楼梯上一阵慌乱又急切的脚步声。
我开始憧憬。
“九十八”
声音来到我的门外。
“九十九”
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
我回过头,看着脸色涨红,气喘嘻嘻的段览。
“一百”
他把我抱进怀里,幽兰香水味冲进鼻腔,我沉溺在他的怀抱。
“我抓到你了。”我仰起头,凑过去和他接吻。
段览没躲,反倒单手扣住我的头,牙齿狠狠咬在我的下唇上。
我抱着肉包子,我哥抱着我。
在胖女人的注视下他把我塞进车里,并替我系上安全带。
“我的画还在里面。”
我哥看我一眼,“我去拿。”
我老老实实的啃肉包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怪物成了我哥,但看到我哥家里依旧空空如也,我还是很高兴。
他并没有把林小姐接进来。
“先洗澡,宝宝。”
我喜欢这个新称呼。
所以在淋雨间我随他摆弄。
“以后不许这样了。”我们站在淋浴头下,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盯着身侧的镜子出神。
段览正往我身上涂沐浴露,和他一个味道。
我俩身上都是白花花的泡沫,一戳就要沾一手,他吻了吻我的额头,那淋浴头帮我冲洗。
镜子上的他很好看,腿长,腰细,肩膀也很宽,我站直身子,也就能到他下巴位置。
再往上看,却恍然怔住。
我戳了戳他的腹肌。
“怎么了?”段览问我。
“有东西。”
我哥好像没听清,他关了花洒,又问:“什么?”
我转头盯着他湖水般的眼睛,右手往上指,指尖与耳齐平。
“我的头顶,有一只距离我36.8毫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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