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昏暗，黄卫平仰面躺在地板上，看着外面投在屋顶的深蓝光晕，那把伞被随意的扔在一边，水渍染了一片。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呼吸声，从沙发上的拟声器中传出来。这是黄卫平从自己以前的破旧芯片中找到的，想不起来是谁的呼吸，但每次都能让他静下来。

现在也是这样。

他在思考，如果一切都是林深在搞鬼，那他是怎么做到让已经死了的人重新活过来的呢？

就在两个小时前，林深说伞上的是自己的血，还给他看了手掌上的伤口，一条因为沾了水泛红的划伤。

黄卫平并不相信。但林深的态度太过于温和，像团软棉花，甚至还不放心的开车送自己回来，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继续质疑这个男人。

林深对他的态度就像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这种感觉让黄卫平有点怀疑自己记忆里的是不是真的又是幻觉。

毕竟以前还在医院的时候，由于脑部受损出现幻觉的情况并不少。

耳后的通讯贴响了，黄卫平懒懒的抬手点了一下：“喂？”

“喂，小黄呀，是我，孙肖。”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笑。

“孙局啊。”黄卫平从地上坐起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孙肖，13区分局局长。黄卫平来13区后在这里的派遣局里挂了个名，孙肖在酒局里混惯了，再加上黄卫平是从总部下来的，平时直接把他当上司供着。

生怕黄卫平在13区磕着碰着总部来找自己麻烦。

“啊……是这样的。”孙肖犹犹豫豫的说，“咱们不是和其他区有合作嘛，最近呀就商量着在各个学校弄个科普，就是说说异人特点什么的，这个月轮到咱们区派人去了。”

黄卫平听着他说了这么大一堆，应了一声，直接开口问：“然后呢？”

“我们就想着要让人去肯定得找个合适的，既要见识多，又要大家都信服的，就想着……”孙肖斟酌着开口，“就想着小黄你去试试，毕竟13区这个分局也找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来。”

似乎是怕黄卫平不高兴，他又立马补充了一句：“我们也只是提议而已，你要是不愿意呀咱们就重新选人。”

黄卫平本来在拽地毯上的边毛，听到这话，开口：“什么时间去？就我一个人吗？”

“不不不，局里这边还会安排几个和那边对接的人，你只用讲几句就可以了。”孙肖一听赶紧解释，“时间的话大概是明天上午，如果时间有冲突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延后的。”

黄卫平：“不用，明天就明天吧。”

“诶！那我安排人明天来接你。”

孙肖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兴奋，也不等黄卫平回答，就急匆匆的挂了通讯，大概是安排人去了。

耳边又清净了。黄卫平其实并不太喜欢那种被很多人看着的场合，但来13区后的确受孙肖很多照顾，要是拒绝这种小事，还是不太合适。

也亏得这件事，暂时让黄卫平忘了林深。

※※

空中全是乌云，黑压压一片压在楼顶。

黄卫平看着不远处的高楼有些恍惚，下意识的看向其中一扇窗户，暖黄色的灯光很显眼。他觉得里面应该是住着很幸福的一家。

下一刻，黄卫平瞳孔猛的一缩。

整个世界像是黑白默剧，无声无息的开始坍塌。高楼的墙体成块的落下，没有声音却带起无数的尘土。

暖黄色灯光消失在废墟里，大量的灰所带来的窒息感让黄卫平忍不住的弯腰大口喘息。

“咳咳咳……”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

“黄警官？”

身后传来的声音，很温和、又十分熟悉。

“黄警官，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黄卫平艰难的扭头看向后方，是林深，但看着又与林深不太一样……

睁开眼，看着微亮的天花板，还有些残存的窒息感让黄卫平觉得有些心悸。

他现在脑海中全是梦境中最后那一幕，以及那两声“黄警官”。

黄警官……这个称呼他几乎有两年没听到过了，在梦里被林深这样叫，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而且，梦中的林深看上去似乎要比现在小一些？

黄卫平躺在床上，还没完全恢复清醒的大脑正不受控制的随意发散，抓着“林深”这两个字肆意的想象。

相貌、声音、职业……每一点都在吸引黄卫平思考的方向，就像家猫在家门口发现了一盆猫薄荷一样，那样的气味太有吸引力。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黄卫平皱眉坐起来，烦躁的抓了抓自己头发。也没了睡意，干脆下床去洗漱。

又是18区。

黄卫平坐在车里看着区标从自己眼前过去。以前他听人说过一句话，心里想什么就越可能发生什么，现在来看还挺对。

所以今天还要再去找一下林深吗？黄卫平有点犹豫。

通讯打断了黄卫平的思绪。

“昨天忘记给你说了，叔叔阿姨的忌日不是这几天嘛，昨天你在电车上出了点意外没去成，要是这几天还是不舒服我帮你去看看一样的。”江卓的声音从乐深耳后的通讯贴传出来，“舅舅那里我也去看看，顺便给他检查一下身体。”

对于父母和舅舅，黄卫平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触。

当他从医院苏醒的那一刻，亲人、朋友、与他相熟的所有人，几乎都忘了干净，只模糊剩下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不用，过几天我自己去墓地一样的。还有……舅舅那里我们还是一起去，你一个人不太好。”黄卫平停顿了一下，‘舅舅’这个带有亲人感情的称呼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江卓那边开口：“好，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说一声就行了。我这里还有事，不说了。”

黄卫平：“嗯。”

这段插曲后车已经快到了学校，黄卫平看着不远处的建筑对于林深的考虑暂时先抛到了脑后。

是个中学，不太大。由于还是开学阶段大门口的人太多，司机按着校方给的路线朝后门开去。

“黄先生，我们到了。”坐在副驾驶的警员扭头对乐深说。

这个人黄卫平以前在孙肖身边见过，在车上见到他时还有些许的惊讶，没想到孙肖竟然把他派来了。

黄卫平应了一声，推开车门走下去。

警员跟在黄卫平旁边，一边走一边小声给他介绍：“中间那位是18区的副局长，姓高。旁边的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后面的那些人可以不用管。”

黄卫平：“知道了。”

这次18区给的面子很足，显然孙肖是打过招呼的，黄卫平这个从总局来的身份够他在各个区局里面炫耀一阵。

黄卫平一眼扫过去却看到了一个人，在校长身后，很高，侧头似乎在和身边的同事说什么。

……阴魂不散。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词，尽管他也知道林深也没惹着自己，但目前为止这个词是最贴合的。

“黄先生，你好。”

为首的高副局长率先伸出手来，十分热情的打招呼。

黄卫平同样客气一笑：“高局长好。”

一旁的校长同样上前说了几句便被跟着黄卫平来的警员不着痕迹的隔开了，孙肖提醒过他，黄卫平不喜欢这种场合。

“来来来。”校长像是毫无察觉，笑着朝身后招了招手，“黄先生，我们安排了休息室，一会儿就让他陪着你去，如果想在学校逛逛也可以让他陪着。林深，照顾好黄先生啊！”

林深走上前来，看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的黄卫平，伸出那只掌心带伤的手，温声道：“黄先生辛苦了。”

黄卫平垂眼看着眼前那块白色纱布，心里突然哽了一口气，看也不看林深一眼，敷衍的伸手应了一声。

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但看着这只手，黄卫平还是莫名的觉得膈应人。

不断提醒自己昨晚的尴尬行为。

一会儿的具体安排由孙肖身边的秘书去和校长去谈了，黄卫平由林深带路去学校安排的休息室休息。

或许是因为到了上课时间，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多，一路上只有黄卫平和林深两人。

黄卫平故意落后了林深一些。垂眼盯着地面，前面林深的裤脚有点粘碎叶，那点褐色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前方的林深突然开口。

他一问，黄卫平突然又想起来那两声“黄警官”，拧了眉，含糊的‘嗯’了一下。

林深像个普通朋友的关心：“那就好。昨天刚从医院回去，应该好好休息几天的，我们这边也不是那么急。”

黄卫平嘴角一扯：“局长的安排。”

“这倒也是。”林深笑了一下。

不知道该接什么，黄卫平暗暗叹了口气。

发气似的踢了一块脚边的小石头，看着它骨碌碌的滚到另一侧，最后停在一个学生的脚边。

是个男生，穿着白T，背对着他们扫地上的落叶。

黄卫平看着这个背影，停下了脚步。

这个背影看着……和电车里那个异人很像。

“怎么了？”林深听到后面黄卫平停了下来，转头问。

黄卫平没理他，直径大步走过去，捏着那个男生的肩用力将人强行转了过来。

看着男生吓得没血色的脸，黄卫平冷冷盯着林深，开口：“林深，该给个解释了吧。”

林深脸色难得的变得有些不好看，沉默的看着黄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