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一博离开乐福堂之前嘱咐秦大夫好生照看肖战,随后又往宫里递了请见牌子,赶在午膳结束的时辰从府里出发。
一路上,王一博的心情都不错,毕竟肖战分化坤衡这种事,让他原本的打算更加容易了。
虽然肖战的家世差了些,但是有他这个郡王爷在,怎么也能给他家里争取个爵位,到时候肖家在京城迎来送往的也能好看些。
虽然……
王一博想起昨晚肖战低垂着眉眼,默默无言的侧脸。
他还是不安的吧……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副神态。
如果王一博硬想结契,他应该不会拒绝,只不过他也不愿意勉强他。宠他爱他,现在他也想把他摆在更重的位置。
刚拐到钟粹宫门前的路上,王一博就看到了一溜太监侍卫顺着墙站着,四个抬轿太监中间摆着轿辇,上面搁着明黄色的垫子。
王一博似有所感,快步走进钟粹宫,连身后跪了一地的奴才都忘了叫起。
正殿门口,果然见到了父皇身边的形影不离的影子——陈进忠。
陈进忠看见王一博,一溜烟就迎过来了,脸上堆着笑过来请安问好。在他身后,许嬷嬷神情凝重地也行了礼,朝着王一博点了点头。
王一博心里一沉。
陈进忠就跟没看到两个人打的官司一样,笑眯眯地说:“一早就听贤妃娘娘说了,郡王爷今儿要进宫,父子连心,正好皇上也说有日子没见贤妃娘娘了,刚陪贤妃娘娘用了午膳,现在正在屋里说话呢。”
王一博本来急着进屋的脚步停下来了,一脸恭敬地说:“既然如此,我还是改日再来吧,父皇在,我不好打扰。”说着就要往外走。
陈进忠守着钟粹宫的门,逮的就是王一博这只兔子,哪儿能让他溜了。脚步一转,挡在他面前,再行了一个礼。
“皇上也说想您呢,这不,特意让奴才在这候着,您要是走了,皇上非把奴才的皮扒了,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
明明昨天刚刚见过,可真能睁眼说瞎话。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陈进忠这等人要是起了死皮赖脸的劲儿,真是有够难缠。况且王一博也不敢真的就这么走了,否则皇上不一定扒谁的皮呢。
“公公言重了,请。”虚让一下,王一博还是进了钟粹宫。
一进门,皇上和贤妃面对面坐在榻上,王一博一阵恍惚,上次看到这样的光景还是幼时,他也不过是个只及腿高的孩童罢了。
请过安,落了座,宫女奉了茶,有问有答地聊了几句。可这一套走下来,屋子里还是一派冷淡的气氛,暑热都救不了。
皇上明白这个三儿子跟自己还是生分,只是多年沉积的疏离,哪儿能说热乎就热乎。不过也的确有一点好,这个儿子从不跟自己来假的。
皇上歇了转弯儿的心思,直接跟他提起了纳妃的事儿。
“你开府好几个月了,正室空着也难看,朕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所以让贤妃帮忙挑挑,选个可心的人。”
这番话就像是圣旨里的“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属于必须有,但是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一般人听到这种话基本上马上就跪下了,然后说些“全凭父皇做主,儿臣愚钝,还要父皇操心这等小事云云”之类的话。
皇上和贤妃本来也在等王一博说完这番话,就可以顺便提一句“哦对了,说起来那谁家儿子/女儿不错,性情和顺,模样也好,那谁家教出来的也不会差”,然后王一博再回一句“但凭父皇母妃做主,儿臣不胜欣喜”。
然后这出戏就可以唱完了。
可是皇上和贤妃等了半天,就看到王一博跪下了,可是一声不吭。
贤妃的笑脸都僵了。
“皇儿?”明明昨天已经提醒过了,怎么现在还是这个反应?莫非昨天提醒得太隐晦了,他没听出来?
王一博斟酌良久,才缓缓说道:“其实……今日儿臣进宫,是有个好消息要报给母妃,正巧父皇也在,也省得儿子再跑一趟乾清宫了。”
“哦?何事?”皇上心情不错,难得配合。
“儿子府上的一位侍妾,昨日分化成了坤衡。”
“嗯,这倒是好事。”皇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虽然秀人中可能分化成坤衡的,基本都在第一批甄选的时候就处理了,要么赐婚宗室,要么皇上自己留下,余下的能再分化坤衡的也不多。但是事无绝对,这么多年大选下来,沧海遗珠倒也不少,侍妾分化坤衡,也不是太新奇的事。
不过三皇子能提出来,想来应该还是有所求的。
“你要是想给他提品级,自己差人去内务府办就是了。”侍妾而已,玉牒都不用上,省事儿得很。
“多谢父皇。”王一博斟酌再三再次开口,“儿臣想着,府里既然已经有了一位坤衡,想必很快就能有子嗣,所以……纳妃一事,不如暂缓,儿臣也想好好办差,不负父皇期望。”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一下就寂静下来,王一博跪在地上,后背挺得很直,但是其实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过了好半天,皇上才说了一句:“广陵王,你可知,何为忠孝?”
这话就很重了,贤妃也起身跪在地上替儿子请罪,可皇上看也没看她一眼。
“身为臣子,忠君爱国,这是本分。你是皇子,除了在朝堂之上要成就国之重器,对朕,你要懂得孝道才是根本。
“朕无谓你纳多少侍妾,都不过是闲暇时的玩乐,但是正妃永远是正妃,是你广陵王府的脸面!是要与你一起祭祀天地宗庙的人!皇家中人的正室,不仅仅是妻子这么简单。
“正一品辅国大将军之子谢书齐,朕查过了,与你甚为合适。他是谢家独子,未来谢家爵位的继承人,不算委屈你。
“朕的皇儿,你最好,不要枉费朕的心意。”
皇上拂袖而去,屋里一对母子跪了许久。
“母妃……”
“起吧。”
贤妃被王一博扶回塌上,神情却还是怔怔的。
皇上刚刚的那番话,简直是用刀子往她心口里扎。
孝敬皇后过世多年,宫中老人不多了,已经无人记得当年皇后在时,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但是她是记得的。
皇上一直是个恪守礼道的人,对待后宫不甚热络但是也还算过得去,只是无论宫中谁受宠,哪怕是数年如日中天的淑贵妃,当年也无法撼动孝敬皇后分毫。
记得当时有个小贵人刚刚承幸,皇上难免新鲜几天,便把他养得有些骄纵,宫宴上当着皇上的面给皇后下脸子,当场就被皇上叫人拖出去发落了。
那个小贵人刚刚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一双圆圆的小鹿眼十分讨人喜欢,家世也好,但是还是抵不过孝敬皇后在皇上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时那个小贵人被拖出去之后,宫宴上无人敢说话,皇上环顾四周后震声说:“你们要记得,皇后永远是皇后!”
但是皇上对孝敬皇后有爱意么?不见得,数年来他二人相敬如宾,倒是成全了臣民心中的佳话。
只是孝敬皇后私下的落寞,贤妃当真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贤妃早就认清了,妃位也好,贵妃也罢,都不过是皇上平衡各方势力的筹码。
皇上赏她妃位,赐她封号,无非是奖赏她生子有功,赏她贤良淑德,赏她不争不抢,赏她进退有度。
可如今,就连她的儿子,也要被赏一个家世显赫的妻子。
皇上的赏,只能接着,没有回旋的余地。就连皇上要你死,都是赐的“殊荣”。
贤妃觉得,皇上还不如直接赐她一份“殊荣”来得痛快!
“母妃,儿臣……”王一博观贤妃的神情,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不行,我还有儿子。
贤妃冲王一博笑了笑,他直接愣住了。因为贤妃很少这么冲着他笑,特别是近些年自己越长越大,母妃却像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个孩子……你要是喜欢,多宠爱些也无妨。”贤妃轻声说,“但是,皇上要你娶谁,这是你身为皇家子孙的使命。”
她看着皇上离去的方向,怔怔呢喃:“妻娶贤,妾纳色……古今男儿,自当如是。”
乐福堂如今被守得跟个铁桶似的,两进的院子,林林总总站了十多个太监。还没算上最外面一层的持刀侍卫。
王一博进宫前,把宋海都留下了。
宋海不明白,围这么多人是为了保护肖少爷,还是为了监禁肖少爷。
肖战起来的时候,顺着窗户看到了院里的“盛况”,也颇为惊讶,只是添福添喜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连声道喜,还说这是郡王爷看重他。
看重与否现在还不清楚,肖战可没忘了昨晚自己干了点什么事。现在想来自己也是胆大,就那么直接地拒绝跟王一博结契,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
王一博昨晚没直接翻脸,已经够出乎他意料了。
虽然分化成了坤衡,但是肖战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和放松,大概是这一场分化,激起了他之前一直埋在心底的不安情绪,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
而且他也不想承认,刚醒过来没看到王一博,他有一瞬间真的很慌乱。后来才知道他进宫了,自己睡了小一天。
肖战摸了摸后颈,微微的刺意还停留在那里。
还好,他还是给了他最后的恣意。
吃完饭,肖战洗了澡,把贵妃榻搬到窗前晾头发。秦大夫说他刚刚分化,身体还弱,不能着凉,连门都不让他出。
他是没什么劲儿,但也实在没必要怕他在夏天着凉吧……后来宋海也来劝,肖战心知这是王一博下的命令,也就不为难这群人了。
否则他回来以后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倒是会迁怒这些奴才。
思及此处,肖战才发现他下意识就把自己排除在了王一博的撒气范围之外,大概是因为这几个月王一博从来没有真跟他发怒过吧……
他真是把自己惯坏了……
刚晒了没多久,宋海就轻手轻脚地摸了进来:“肖少爷,董姑娘现在正在乐福堂外,您看……”
郡王爷临走只说不让肖少爷出门,可是也没说不让肖少爷见人啊……而且郡王爷已经提了董姑娘的品级,日后还要委以重任,大小也是个主子,他实在犯不上得罪。
要不见也得肖少爷发话才行。
谁知,肖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问宋海:“她不是刚刚分化么?”
“是,五日前的事儿。”
“那快让她进来啊!这么热可别中暑了!”肖战连忙起身,还不忘喊添福帮他梳头。
……算了,您也是心大。
宋海只好转身去请董兰。
肖战记得自己上次见董兰还是刚入府的那天,依稀记得是个清秀的小姑娘。而现在,小姑娘梳起了发髻,连刘海也被用发油一丝不苟地抿到了两边,头上干干净净地戴了两朵绢花,插了一支八宝翡翠花簪。
是入府那天王一博赏的,后来肖战在王一博书房不小心看到了记录,两个人还因为这事儿假模假式地吵了几句,后来王一博被他激的,让宋海搬了好几箱簪子非要让他挑,还说要给他梳头,最后怎么了结的他也忘了,左不过又是胡闹了一通……
董兰坐在肖战对面,带了点局促和恭敬,但是硬撑着不想让人看出来,两只手搅着手绢,说话声音小小的,还贺他分化成坤衡,让丫鬟端了一支山参来做贺礼。
肖战这儿不缺这个,但还是道了谢,想着回头让添福准备厚三分的还礼。
王一博至今没进过敬春斋半步,肖战对董兰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但也仅此而已,补偿别的他都舍得,王一博他舍不得……
聊了几句,肖战感觉董兰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还总是瞄着身后的宋海和添福,像是有话要对他说,他就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可是董兰还是绕了半天闲话。
两个人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能让董兰想这么多闲话,也是够难为她的了。虽说最近发生的事儿不少,但是把董兰牵扯进去的,也就那一个了……
“对了。”肖战主动提起了话头,“我听说王爷让你主持府内诸事,这是好事啊,我先说声恭喜了,等身子好了,就去你那串门。”
这话就是瞎说,他俩男女有别,院子都隔着八丈远,最多是让人送点东西过去。
不过肖战这么说也是为了告诉董兰:别担心,我不嫉妒你。
董兰怔了一下,随后打量肖战,见他不像勉强,也绽开了一个极温柔的笑:“好啊,随时恭候。”
肖战也微笑着等董兰告辞,笑了半天,董兰却只是喝茶不语。
茶好喝?
肖战正想着要不要给她带点茶叶回去,董兰就放下了捧着半天的茶碗。
“肖少爷,有些事,我想了很多天,还是想告诉你一声。”
肖战神情迷茫地应了。
“我父亲,是钦天监属官,前日传信给我,说皇上要为郡王爷选立正妃。
“半月前下旨命钦天监测了谢家独子的生辰八字,皇上很满意,已经让礼部暗中挑日子了。
“谢家独子谢书齐,册封广陵郡王正妃。
“就在百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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