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王一博出了屋,宋海凑上去,见王爷嘴角带笑,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没看出来呀,挺有手段!
宋海在心里给这位新少爷挑了个大拇指。
王一博带着人往外走,到了院门口,回头看到门上写着“乐福堂”三个字的匾额,因为年久缺少维护,已经褪色到斑驳。
他看着有点不舒服。
宋海观其神色,上前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肖少爷来得匆忙,内务府没来得及好好规整,不如明天奴才着人重新换块匾?”
新入府的媵妾也没人当回事,董兰那边的敬春斋更小更旧。要不是宋海看出郡王爷挺喜欢这位肖少爷,他才不会多这个嘴。
却没承想王一博摇了摇头。
宋海便想:哦,看来王爷没想抬举这位少爷。
可是王一博回到前院书房,却让人取来了王府的堪舆图,盯着图沉思了半天,宋海就站在一旁候着。
“吟华阁还空着吧?”王一博点了点图上花园边上的一处院子问宋海。
“是,开府的时候新修的,本来想做夏天避暑用。”
“嗯……”王一博沉思了一下,又说,“马上夏天了,这岂不正好。”
什么……正好?
宋海伺候王一博十多年了,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猜不透这位主子的意思。
“让肖战搬进去吧,吟华阁跟花园通着,他也好看景作画。”王一博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思量几下后自己点了点头。
宋海都听傻了,因为一块匾,就给换了个院子?
吟华阁那是专门修给王爷夏天避暑用的,夏天住着还成,冬天住,岂不是要冻坏了。
可是这事儿不能是主子思虑不周,得是下人们技艺不精,屋子修得不好。
宋海斟酌着把这话说了,果然见王爷没生气。
乐福堂是除了王妃住的主院外,离前院最近的一个院子,也正好挨在吟华阁旁边,搬家也方便。可是宋海刚才说得也没错,吟华阁冬天的确不能住人。
换个院子么……
王一博的笔尖在更远的一个院子上踌躇了两下,迟迟未能决定。
这时,蒋贵端了一杯茶进屋,把茶搁在王一博手边刚要退下。
“等等。”
蒋贵定住身形,连忙跪下,颇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
“这什么茶?”王一博问道。
蒋贵偷偷瞄了一眼宋海,见到他神色如常,才斟酌着回道:“回王爷,是竹叶茶,去年在宫里晒制,上个月一齐带进府中的,之前未曾泡过,今天还是第一遭伺候王爷。”
“嗯,下去吧。”王一博瞥了一眼宋海,想来是他偷偷吩咐的,算是个小马屁?
王一博对这种小心思向来没什么感觉,不反对,但是也不觉得多受用。只是今天这盏竹叶茶的清香似乎格外有侵略性,让他不由自主地心情愉悦起来。
闻着茶香,王一博否了刚才想给肖战重新换个院子的想法,反而取来一张纸,在上面勾画了半天才放下笔。
“宋海,一会儿你去趟内务府,找营造司主事,让他调些人来。”
“是,王爷可是要修缮哪个院子?”这是要挪肖少爷去别处?
王一博摇摇头:“不全是,本王想打通吟华阁和乐福堂,吟华阁做前殿,乐福堂做后殿,重新圈出个大院来……哦对了,乐福堂现在有点不成样子,你让人盯着他们好好修缮,入秋之前必须完工。”
“……是。”宋海觉得自己气儿都短了一半,可是也不好说王爷此举有点违规,毕竟肖少爷还是没有品级的……
“你去的时候顺便报一下,给肖氏提下品级,就……从六品吧。”
……得,幸好他没说。
敬春斋处在广陵王府靠西边的一侧,位置不远不近,看着挺小巧别致的,只是旧了点。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广陵王府的前身是前朝一位大臣的府邸,后来那家人被收了爵位,人也都搬出去了。广陵王着急出宫,府衙现建是来不及了,只能找现成的重修。
又因为时间紧迫,内务府只来得及重新修缮了王爷要住的前院和将来王妃要住的主院,剩下的屋子都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
董兰身边的大丫头司琴撩开帘子进屋,行过礼后,凑在董兰身边小声说:“王爷去乐福堂了。”
说完就像是被火烫到了似的站直身体,小心翼翼地瞥着董兰。
董兰放下手里的书,神色未变,只是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琴以为她伤心了,上前劝解:“姑娘,您别难过,日子还长,您和肖少爷都是刚刚进府,以后的事都说不准的。”
“我没事儿。”董兰摘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一粒一粒地捻着,“王爷肯进后院,这就是好事。”
董兰这么说,司琴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屋子也静了下来,只剩董兰捻佛珠的轻微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贴身丫头司棋也进了屋来,行过礼后,先是瞟了一眼司琴,神色为难的样子。
“姑娘面前,有话就回。”司琴提醒道。
当着主子面,下人之间打什么官司?
司棋只得张口道:“宋公公去了内务府,听说是为了给肖少爷修院子,王爷圈了新院子和乐福堂一起修给肖少爷住,还……提了肖少爷品级……”
司棋的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无声。
于是屋子里更静了。
肖战很快搬了家,王一博得空也过去坐了几次,感觉吟华阁还算舒适,看着肖战也还挺满意的模样,王一博便也很放下心来。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被指派了内务府这个差事还是有点好处的。
去的次数多了,肖战对王一博便少了些以前的拘谨,在他面前偶尔也会露一露本来的小性子,王一博也没觉得烦,反而更喜欢他跟自己熟稔亲热的样子。
于是一批又一批的赏赐就送进了吟华阁。
回到书房,王一博想着近些日子对肖战的态度,不由得有些失笑。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宠着身边伺候的人。
从前他屋里也有人,只是要么过于胆小,要么实在嚣张跋扈,说话做事更是千奇百怪,每每都惹得他心烦不已。时间长了他便疲于应付,渐渐地也就不热衷这些人了。
但是肖战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很有分寸。
他待自己恭敬有礼,但是从来不少亲近乖巧,既不过分顺从,也不出格作闹。他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恰巧踩在王一博心里最舒服的那个点上,偏偏一双眼清澈见底,其中不见半点算计,似是全然随性而为。
比如王一博赏他些什么,他都接着,不见故作清高也不见谄媚讨好,然后等他下一次再去,这些赏赐就被肖战好好地摆在明面上用着。
这让他在肖战身上找到了一种满足感。
所以不难看出一件事:只有上位者给什么,下面的人接着就是了,顺心了,这日子才好过。
同理,皇上让他去内务府造房子,听起来的确不太好看,但是皇上也封了他爵位。
他寸功未建就得了个郡王,这是皇上的恩,他得记着。
想要更多也简单,看皇上需要他干什么。
普天之下除了那唯一的真龙,其余人都是奴才罢了,在未登风化雨之前,无论多么自命不凡,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盘着。
想明白后,王一博突然觉得雨过天晴,有什么东西已然破土而出……
肖战正躺在榻上小憩,隔着一道帘子,添福和添喜在外间小声嘀咕:
“今儿叫什么?”
“你看着叫,不过上次的龙须酥,我看少爷吃着喜欢,可少不了这道。”
“行,我记着了。”
添喜人如其名,长得十分讨喜,嘴也甜,肖战就安排他打点些外面的事情,比如提个膳、送个东西什么的。
他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入府短短一个月,各处认哥哥,哪儿都能说上一句两句的,消息十分灵通,经常能给肖战带来一些他不容易听到的事情,现在肖战用他也算是用惯了。
可今天,添喜这张脸没好使。
他刚出院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了,说好话塞银子都不行。添喜看拦他的人不像是后院常见的那群侍卫,也不敢勉强,转脸就回了吟华阁。
“奴才瞧着那群人面生,绝对没见过,不过倒也不像是外面的人,看来后院是被围了起来。”
添福没办成事儿,回来正赶上肖战睡醒了,只能进来如实说了。
肖战倒是没慌,堂堂郡王府,又是在天子脚下,没人有那么大胆子,毫无声响地给围上,荣亲王都不行。
只有一个人行,那就是皇上。
可皇上刚封了王爷,转眼就毫无缘由地给圈了?这不可能。
所以,只能是郡王爷自己圈了自己的院子。
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肖战想明白利害关系,小小地松了口气,看添福添喜还站在屋子中间,神色有点不安,笑着出言道:“没事儿,等没人了再去吧,一天不吃点心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就叫添福铺纸,他要作画。
添福添喜见他丝毫不慌,也松了口气,一如往常地去做事。
可惜直到晚上掌灯时分,后院还是没解禁,连饭菜都是膳房给提过来的。添喜偷偷地跟送膳的太监打听外面的动静,可是送膳的小太监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浪费了肖战二两银子。
这下肖战也有点着急,他开始担心王一博的安危。
吟华阁离前院最近,真有什么动静他肯定能听到,这么悄无声息的……不会真是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添福添喜也有点怕了,肖战只好把在外面守着的添禄添寿和另外两个小太监也叫了进来。
他们也都刚进内务府没多久,现在还是小孩子呢,遇到这种事慌得不行。肖战把他们拢在屋子里,起码能缓解他们的情绪。
夜色已经有点深了,府里各处都安静得很,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添寿战战兢兢上前去开门。
居然是宋海!
肖战见状一下就站了起来!
宋海看起来是跑着来的,额头上都是汗,进屋以后气儿都喘不匀,肖战叫人去给他拿凳子,宋海摆了摆手:“多谢少爷,奴才就是奉王爷的命令过来传个话,马上就要回去。”
肖战忙问:“王爷还好么?”
宋海点头完又摇头:“王爷没事儿,只是今天上午突然有了分化的征兆,皇上已经赐下太医,现在都在前院守着呢,王爷吩咐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省着您着急。”
宋海都服气死了,王爷那边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劲,半梦半醒的还急着要跟肖少爷说一声,要不是他在场,那几个太医只怕是没人能听清王爷吩咐了什么。
肖战谢过宋海,叫人把他好好送出去,转身坐回榻上,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王爷没有危险,这是好事,但是分化结果关系着整个王府未来的命运。
若是以前,肖战才不在乎王一博分化成什么,总归饿不死自己。
但是现在……一段时间相处下来,王爷待他应该是喜爱的吧,毕竟他没有必要跟自己逢场作戏。
自己呢?
肖战说不清自己的百般顺从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可是哪怕只有一分,也足够自己过一个牵肠挂肚的夜晚了……
次日,晨光微熹,万物初醒,广陵王府上空被崖柏香气笼罩着,浓郁醇厚,久久不散。
皇三子广陵郡王分化已毕,本朝第二位乾阳皇子诞生。
那是德元四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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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