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之皇三子,南风斯玄,俊秀笃学,颖才具备。授以册宝,封尔为正五品广陵郡王,建衙开府,以固朝纲,钦此。”
紫禁城司礼监掌印大公公陈进忠合上刚宣读完的圣旨,半躬着身子,神色肃穆地将这卷明黄色的绫锦放在了王一博手中。
王一博双手举过头顶,顺着已经跪下去的双膝磕了个头,以谢圣恩。
“多谢父皇。”
高台之上的珠帘后传出庄严的声音:“起来吧,去看看你母妃,今天是你母子二人的好日子。”
“是。”
“你们也都散了吧,有事明日再说。”
“退朝——”
伴随着太监尖锐高昂的声音,文武百官很有秩序地一一退出太和殿,虽不敢大声喧哗,但细小的讨论声还是清晰地传来。
“到底是贤嫔娘娘家世低微,否则三皇子也不会只封了个五品郡王。”
“别瞎说,现在是‘贤妃娘娘’了。”
“对对对,是贤妃娘娘,昨儿午后下的旨,淑贵妃用的凤印,嘁……这事儿闹的。”
“这有什么呀,有荣亲王在,淑贵妃才看不上一个小小的二品妃呢……呦,见过荣亲王。”
刚刚围作堆的几位大臣一同向一位身着亲王朝服的青年行礼,青年面色和煦地跟众人一一问过好,提步走到了王一博身边。
“见过荣亲王。”王一博面色如常地行礼,仿佛没听到刚刚的议论。
荣亲王连忙扶了一把,似是叹息:“三弟啊……”
那几个人扫了一眼这边的景象,匆匆离开,王一博目不斜视,只是仰头看着身前这位比他高了一头的大哥。
“臣弟无事,劳大哥费心。”
荣亲王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有什么困难就跟大哥说,别着急,分化以后就好了。”
王一博勉强提了提嘴角,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是也不忍心驳了荣亲王一片好意,只能没话找话的问道:“二哥呢?”
“父皇下旨让他去查江南的一桩贪腐案,昨天走的,走时匆忙,没来得及留什么话。”
王一博知道这是大哥帮二哥在跟自己解释找补,不过其实他倒无所谓。二皇子是本朝除荣亲王以外的第二位亲王,只是品级稍低。若非荣亲王是乾阳之身,而他只分化成了和元,只怕爵位跟荣亲王也不相上下。
荣亲王是长子,可二皇子康亲王是已故孝敬皇后亲出的嫡子,母家显赫。跟荣亲王二人算得上一个根基深厚,一个风头正盛。
不管怎么说,这等人物出外办差,自然不必特意跟自己这个小小郡王打招呼。
“二哥刚刚分化完,臣弟只是担心他的身体。”再问差事就是僭越了,王一博只能拣了个别的话题拿出来说,亲近又不失礼数。
荣亲王笑了笑,也顺势接了下去:“不必担心,父皇赐了太医随行,二弟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想来应该无碍。”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王一博借口要拐去看贤妃,跟荣亲王行礼告辞。荣亲王站着受了这一礼,笑眯眯地目送王一博拐上通往东六宫的甬道。
钟粹宫位于东六宫最北端,离乾清宫挺远,平日里也难够得上皇上。其实无论哪一朝的妃子都不爱住这,几代朝堂更迭也没出个二品以上的主儿,算来算去,贤妃居然算是夏朝开国以来第一位有皇子皇女傍身的妃嫔。
孝敬皇后大行也有些年头了,乾清宫后身的坤宁宫冷寂多年,钟粹宫比坤宁宫离皇上更远,淑贵妃给贤妃安排这么个住处,也是煞费苦心。
虽然贤妃这些年不算得宠,但是宫里浓妆艳抹骄纵任性的宫嫔一打一打的,皇上偶尔也喜欢尝尝清粥小菜,故而贤妃早些年也还算过得去。
若是说二人有什么过节,大概也是那几年留下的。只是贤妃素来隐忍,淑贵妃也不过只能使些小绊子让贤妃委屈一下,多了也不敢。
她虽代管后宫,却依旧只是贵妃,若是落下什么话柄,于将来登上后位无益。
不论如何,她也要比西三所的那群挤在一起的庶妃要强吧……贤妃苦中作乐地想。
毕竟她还有个儿子。
王一博端了一碗茶坐在贤妃对面默默喝着,屋子里西洋钟“滴答滴答”地响,上首的主子们没发话,一群伺候的丫头也不知道该是走是留。
贤妃晋位,三爷封王,本该是一片喜气,可眼下钟粹宫内外一片死气沉沉,让人心惊,众人自是不敢贸然道贺。
门外的丫头打起竹帘,许嬷嬷被让进了屋,使了个眼色,众人悄没声地都退了出去。
许嬷嬷理理头发,走到贤妃身边耳语了几句,贤妃没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但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
“这茶加了晚参,前几日去寿康宫请安,太后赏的,喝着怎么样?”贤妃也端起早就凉透的茶碗抿了一口。
贤妃开口说话,王一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后背也不那么绷紧,松下来后才发觉后背一层一层的都是细汗,舌尖上也泛上点点苦味。
“儿子不太会尝,平日里很少喝药茶。”王一博把剩下的半碗茶递给许嬷嬷,许嬷嬷顺势也撤了贤妃面前的那碗,端下去让人换了新的送上来。
换完茶,贤妃眼睫低垂不语,许嬷嬷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王一博见状得知母妃有话要跟他说,下意识挺起了后背。
“不要仗着年轻就粗心大意,春捂秋冻,添减衣物要适当。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身边伺候的下人压不住你,万事要做到心里有数。”
后两句话明显的意有所指,想来是贤妃看王一博要出宫开府,拐着弯地告诫他。贤妃对他向来如此,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旁人看着是寡淡了,可是也正因如此,贤妃才保住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母妃说的是,儿子会多加注意的,今早还跟宋海说,内务府送上来的新料子,回头差人给六妹送上几匹,快及笄的大姑娘了,也该做些新巧样式的衣服穿,儿子不懂这些,还得母妃帮忙参谋。”
这话倒不是假的,送料子也确有其事,只是王一博早膳的时候刚在心里转的一个念想,还没吩咐下去呢,现在说,无非就是给贤妃递梯子,贤妃自然就坡下驴。
“不着急,你现在未娶妻,得的料子有数,内务府给你的花色只适合你自己用,你六妹那我差人去送便是,顺便给你五妹妹也添一份……对了,你记得回头也让人备份礼。”
“哦?为何?”
“皇上已经拟好了旨,三个月后,你五妹妹加封和硕公主,下嫁……戎族二皇子。”
殿内马上一静,王一博端起茶碗,拿盖子一下一下地拨弄漂上来的茶叶,半晌,才说了一句:“这真是……好事,回头我给五妹妹添嫁妆。”
“应该的。”
贤妃仿佛轻描淡写地提起此事,王一博也顺势给了个不会错的反应,只是母子二人都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几口气——不是六公主,他的亲妹妹。
自古下嫁和亲的公主,少有长命善终。只是和亲一事自古就有,用一个女儿换边疆几十年的安稳,任何一位皇上都会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皇子难得,公主还是不少的,就算没有适龄公主,在亲贵大臣中选一位女孩儿,封爵加恩,再嫁过去也就是了。
天家无情,又岂止无情于自家人。
“五妹妹前些日子刚刚分化,身子还弱,我送些好药过去,都是去年儿子生辰,外祖送给儿子的。”
“也好,虽然小五没分化成坤衡,但是过程有惊无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五公主下嫁,生母仪嫔那边自然万般滋味,好歹贤妃放下心来,这会儿心情也好多了,笑着和儿子聊天。
“你今年也十六了,怕是这两年就要分化,平日里除了读书,尽量少往外跑。”
王一博说话也轻松了许多:“陈嬷嬷看儿子看得严,每天都叫膳房炖补品,不会有什么事的,母妃放心。”
贤妃却像是有点发愁的样子:“外边那些人说些个什么,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和元也好,坤衡也罢,你是皇子,总少不了荣华富贵。只是皇上这次封你爵位,怕是要用你……你自己斟酌,亲谁远谁都是学问,只是有一条一定要记住,对你父皇一定要忠心。”
贤妃甚少跟王一博说这些,只是皇上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加恩,她自己母族庸庸碌碌,六公主也不需要和亲,皇上却封了他们母子二人,这般做法让人不安。
王一博从上午接了圣旨以后也是百般思量,但是他不愿意让贤妃担心,只得宽解贤妃:“母妃不必如此忧虑,想来父皇也不过是看我年岁大了,总是住在宫里实在不合适,无功无爵出宫建府也实在不太好看,所以才赏了个郡王给我。”
“嗯……想来也应该是这个原因。”贤妃摩挲着一串佛珠,不在这个危险话题上多说,转头换了个事儿,“你开府以后,宫里伺候你的这些人,要带出去么?”
贤妃指的是伺候王一博识人事的人,这些人没有品级,与普通下人无异,要是主子有心把他们带出宫去伺候,只需要跟内务府说一声就行了。
“不用了,回头赏些金银,送他们出宫吧。”王一博在这种事儿上不甚热衷,对那几个人也没什么感情。
“本宫记得,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都是和元对吧?要不把女孩留下?”
王一博摇摇头:“那两个女孩我没召她们伺候过,不耽误她们了。”
贤妃跟着点头:“也好,我回头让人从新选的这批秀人里给你挑两个,出宫以后,你屋里空着也不好看,再过些日子,也该给你甄选王妃了,在那之前总要有人帮你管着府里的琐事。宋海毕竟还是下人。”
王一博本想拒绝,但是不愿辜负贤妃的一片好意。左右不过养两个人罢了,不费什么事。
“那就都听母妃的。”
乾西五所。
一个穿着湖蓝色长袍的少年站在花园假山的石头上,叉着腰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旁边站着另一个身穿米白色外袍的少年,面目和煦,嘴角带笑,右手拿了一支细小的狼毫笔,俯着身子在案上作画,旁边摆满了各色的颜料。
“要我说,他就是丑人多作怪,要不是你没赶上皇上第一拨阅看,怎么可能被他趁虚而入,你说你,论样貌,论才情,哪点不如他,他不就仗着自己信引浓郁么,真以为一定能分化成坤衡?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云哲,慎言。”
作画男子直起身来,换了个绿色颜料,为自己的画作勾上最后一抹色彩,左右端详了一下,方才满意地放下了笔。
云哲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气嘟嘟跑到男子身边,鼓着一张脸,别提多可爱了。
男子看他这副样子,不禁笑意更深,微眯起的一双笑眼华彩灼灼。
云哲见状,委屈更甚:“肖战!我在替你委屈诶,你这种品格的人物,难道真的甘心被指给哪家老爷做小妾,委屈一辈子?”
肖战用两根手指拎起宣纸,神情不甚在意:“做皇上的嫔妃,难道就不是妾了?我生来信引浅淡,日后分化成和元,皇上也不会对我过多重视,娇颜媚骨都只是一时的手段罢了,宫里的娘娘又有哪个不是国色天香?”
“可是……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好看。”云哲的声音委屈巴巴。
肖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两下,对云哲的说辞没放心上。
“我只盼着自己别在宫里分化……”
宫里的下人都是和元,即便像肖战这种官家子女,也不过只能捞个管事儿的小头目当当,一个头磕下去,半辈子都是人家的奴才。
他把画好的春景图搁下,找些闲话跟云哲说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这小子总是惦记着前几天的秀人大选——他没赶上第一批,皇上政事繁忙,来看了几眼随便圈了几个人就走了。
毕竟家世显赫的都在第一批里,后妃品级也不过都是皇上赏人的筹码。
要说多失落倒也没有,更多的还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不知道皇上会把他指给谁……正妻自是不必想,他的家世决定了他够不上那些高门官宦的正妻之位。
若是妾侍,只盼着伺候的不是个多事的主子。
回到住所搁下东西,肖战发觉跟他同住的几个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带着点艳羡嫉妒,还有……幸灾乐祸?
肖战没开口问,如果有事儿,自然而然会找到他。
不多时,一位小太监敲门进来,站在屋子中间,垂着手,客气地问:“请问,哪位是肖公子?”
“我是。”肖战搁下书,站起身行了个礼,那小太监连忙避开。
“肖少爷客气,孙公公有请。”小太监说完,就往外让了让。
肖战心下了然,刚才同屋的几个人神情有异,大概也与此有关。
孙公公是主管他们这批秀人的头儿,无事基本不会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现在单独找他,大概是自己的去处有了眉目。看其他人的神色……自己的去处应该还不错?
“有劳带路。”肖战冲着小太监轻轻点头,跟着他出了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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