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翻剧本，顺手把落下来的长假发撩回肩膀后头。看两眼剧本，抬头看两眼正在被沈导亲自盯着演的严浩翔。

　　“还看剧本呢？”

　　忽然右肩上方响起声音，贺峻霖没防备，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什么玩意儿？！”他猛地转回头，惊魂未定地看清是穿着戏服的刘耀文。

　　后者“啧”了声，把手里的拎着的袋子递给贺峻霖身边的助理小王。

　　“喏，咱们剧组前十番里唯一一位女生，今天进组，给你们带的礼物。”刘耀文咧嘴，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好笑。

　　《山河无忧》作为一部大IP改编剧，显而易见地存在着一个问题……它没有突出的女性角色。

　　前十个番位的角色里只有一个女性角色，还是死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小师妹。说她是女六号可以，但换个思路，说她是女一号也不是不行。

　　贺峻霖没忍住，扶着额头开始笑：“你还挺乐于助人。”

　　刘耀文摆摆手，眼看严浩翔还得被沈导接着磋磨，干脆把严浩翔的那份一起塞进了小王的怀里代为转交。

　　“她忙着和马哥他们聊呢，我正好过来溜达溜达。还好翔哥今天在这个棚吸引走了沈导，不然在我们那个棚里就是我被沈导磋磨了。”

　　他们现在分了两个棚同时拍摄，刘耀文像个来串门的，边看严浩翔边庆幸，拉着贺峻霖东拉西扯，贺峻霖说严浩翔被盯得太惨了，刚差点摔第三个瓷器瓶，但也不能怪他，剧情改成这样是有点奇怪的。

　　“什么剧情？”刘耀文来了兴趣，探头说，“哪段，指我看看。”

　　贺峻霖把那段翻出来，“就这句台词，就听越变态的程度，什么叫碎了才好看……”

　　刘耀文“嘶”了声，表情古怪，眼神飘忽，瞥了眼贺峻霖，目光又挪开。

　　贺峻霖：“？”

　　刘耀文手握成拳掩在唇前咳了一声。

　　贺峻霖：“你别咳了，讲点我听得懂的。”

　　“我说贺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刘耀文只能无奈放弃耍花腔，坦白了说：“编剧改的这个剧本就是在拉你们俩角色的cp啊。”

　　“啊？”

　　贺峻霖……贺峻霖单知道他本人是要和严浩翔在合作期间营业炒个cp的，却不知道自己演的角色竟然也——

　　刘耀文摸摸鼻尖，坦然说：“马哥和丁哥的感情戏是给删了的，撑死了兄弟情。资方想要这部剧有爱情元素，所以女六那位提了咖和我那个原作里没对象的凑了个对儿。你和翔哥的角色干脆也加了点朦朦胧胧的……”

　　不说不要紧，一说贺峻霖的头更痛了。

　　他本来就隐约觉得这台词不对劲，现在直接觉得这台词背后内涵过深——沈导，还是出了名会拍男性角色之间感情的沈导。

　　刘耀文帮忙送完了进组的礼物，挥挥衣袖说那我回我那个棚里啦再见再见，明天就要对手戏了。贺峻霖精神有些恍惚地和他也挥手说了再见。

　　晚上七点半收工，七点五十九分卸完妆回酒店，八点二十三分洗完澡洗完头，八点四十三分，严浩翔面无表情地站在卫生间巨大的镜子前审视自己。

　　头发还湿着，在往下滴水。

　　眉毛像枪，眼神像箭，有点凶。

　　面无表情的表情背后是微不可查的紧绷。

　　就在前十几分钟里，严浩翔先是穿着浴袍拿走房卡出门，然后回来，把浴袍脱下换了件棉的睡衣外套。

　　第二次出门，接着三秒钟后回来，把睡衣外套换成件红色的卫衣。

　　第三次出门，接着三秒钟后又回来了，把红色的卫衣换成了黑色的那件。

　　……严浩翔怀疑他完全有可能因为太紧张了而换一整晚上的衣服，干脆也别去贺峻霖的房间里了，这太紧张了，他走路都快要同手同脚。

　　呼。

　　严浩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心理建设，做完后坚定地心里告诉自己：不换了不能再换衣服了，是去对戏的不是去约会的。

　　站在贺峻霖的房间门口，严浩翔敲门。

　　没听见，再敲门，还没听见。

　　严浩翔给贺峻霖发消息，手机刚打开，屏保上民国军官造型的贺峻霖侧脸瞥着屏幕外的人，美得摄魂夺魄。

　　半分钟后，房间的门被打开。

　　“……哎呀，这哪里是我不把你放心上，就是剧组不放假的事情嘛。下次回家立马给你补上这顿饭，再说一次生日快乐嘛。”

　　贺峻霖单手握着手机举在耳边，熟稔地用着家乡话撒娇，他眼神示意严浩翔进来，同时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在和我妈打电话。

　　他也刚洗完头，发梢微微翘着正在往下缓慢地滴水，透明的水珠倏忽落进白皙的脖颈，沿着边侧的线条一路流进了米白色T恤的领口里，留下闪着微光的水痕。

　　严浩翔收回目光。贺峻霖又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先坐下，自己把电话打完。那双桃花眼的睫毛纤长，扇动的时候就像垂翼的蝴蝶在扇翅膀。

　　束手束脚。

　　严浩翔好像恍然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还在地下演出，那个livehouse里，第一次站上舞台的时候，总觉得天花板压得太低，台上的灯打得太热。浑身都不自在，却又难掩悸动的那种心情。

　　贺峻霖还在无知无觉地和妈妈通话，对着墙角讲，今天是乐乐女士的生日，他却还在剧组拍戏。贺峻霖无意识地边揉没干的头发边说话，听他妈在电话那头叮嘱他。

　　剧组里不太好请假，沈导的组尤其不太好请假。况且拍戏的地方和家里是要坐飞机来回的，一天也赶不及。

　　贺峻霖说过年给你补上过年一定给你补上。乐乐女士终于逗够了贺峻霖，“谁要你补不补的，儿子在剧组好好工作，等你回来了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忙点儿才好，忙点说明我儿子还是很多人喜欢的。”贺峻霖说得了吧您。

　　“挂了哈，等你这部剧播妈妈一定拉着姐妹一起看！”

　　乐乐女士的这句话，“等你这部剧播妈妈一定拉着姐妹一起看”，从贺峻霖拍第一部戏开始说到了今天。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心里坠着些什么，转回脸来忽然看见了乖乖坐在床沿的严浩翔。

　　……其实乐乐女士还是别看这部剧为好。贺峻霖不受控制地想：否则她会发现儿子可能似乎也许有那么些的不对劲。

　　“打扰啦，”严浩翔举起手里的剧本，他用尽量乖巧的声音说：“替我祝阿姨生日快乐哈！”

　　贺峻霖从床头柜上捞起自己那沓厚厚的剧本，翻到明天要演的部分，他曲起一条腿压在床沿，另一条腿的脚尖仍然点在地面。

　　他们两个目前在拍所有在室内的双人戏份，并不是按照剧情顺序来的。

　　今天的仙君和小皇帝还在表面客气地虚与委蛇，明天这俩就在无缝衔接地谋篇布局且小吵一架了。

　　贺峻霖低着头快速浏览回顾明天的台词，忽然被问：“你要擦下头发吗？”

　　“啊？”

　　“头发。”

　　严浩翔自然而然地从入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客房每天都会更新替换的干净毛巾，“不擦干就可能会头疼。”

　　“哦——”贺峻霖把剧本放下，从严浩翔手机接过毛巾，并不太熟练地给自己揉了两下脑袋，咕咕哝哝低声说：“我一直自然干的……”

　　严浩翔好像没听见这话，刚才毛巾交递的那个瞬间，他站着，贺峻霖坐着，贺峻霖不得不仰头从他手里接过毛巾。

　　那个瞬间，仰着头的动作，熟悉的视角。严浩翔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在livehouse的那场演出。

　　“好了好了，来看剧本。”贺峻霖把毛巾扔到一边。

　　“好的，小贺老师。”严浩翔回神回到当下。

　　凌晨一点四十三分，严浩翔从贺峻霖的房间里走出来，开门关门的动作都尽量放轻。他确定关好了门，回身的时候却恰好和一个人的视线撞上。

　　马嘉祺。马影帝。

　　严浩翔看马嘉祺身后的房间号，4601，嗯，丁程鑫的房间。

　　马嘉祺……大概也在看他的。

　　他们互相凝视了对方约有两秒，尴尬的气氛爆炸性蔓延这个走道前双双假装没看见彼此，泰然自若地走向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