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都能撤回吗？

憔悴的妈妈等到肖战，蜡黄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些笑意，她拉过儿子的手，热泪滚落，声音微弱到凑近唇边才能听清。

“小战，妈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没能照顾到你。”

“妈，”肖战笑颜清爽，抹掉母亲的泪滴，“没这回事，你看我现在又高又帅，过得多好！”

瘦削的手掌摸过儿子的发梢，母亲使出最后一丝气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妈妈，不行了，看不到你结婚成家，你从小不缺钱花，但妈妈知道，我没有真的照看好你。你一定要找个知冷知热，会体贴照顾你，会心疼你的人，一起平安的过完一生，知道吗？”

肖战握紧妈妈的手，“我知道。你没气力就先不要讲话，睡一下，晚饭我喂你吃。”

“还有，遥儿，你们是亲兄弟，要相互帮忙，好不好？”母亲眼底的光芒倏忽变暗，只在等儿子最后的答复。

泪水涌上眼眶，肖战重重点头，“好……”

掌中的手猝然滑落，再无声响。

亡后事宜，丧葬准备，出殡安排全部计划妥当之后，肖战走出萧家别院已经过了中午。

母亲的离去丝毫不影响烈日当空。那个高立的身影，还守在车旁，炎热的温度把空气里所有的水分全部蒸发，他融在潮湿扭曲的景象中，随时有可能消失。

“你还在？”

“嗯，”少年眼角浅红，看着来来往往哄哄闹闹的人群，也猜出了结果，“我学校没什么事，就等等你，你需要去哪儿我送你。”

“耽误一天不送外卖，”肖战拼了命扯起一侧嘴角，“可少挣不少！我可不管赔偿哦~”

这个笑像把锥子戳入心底，一博猛地垂首，掩饰呼之欲出的泪滴。

肖战管理好表情，拉开车厢后门，“走吧。”

一博眼疾手快的上车，但有些不适应，因为自己开车时他从来都是坐在身旁的副驾，“去哪儿？”

脑袋枕上车窗，肖战声线平淡，“第五中学。”

“现在？！”一博惶恐得踩了刹车，“还要去学校？不回家休息会吗？”

“第五中学的负责人答应今天签采购协议，如果不去怕有变动，”干净的指尖抹过肖战的眼角，“况且，真正关心我的人都要走了，回哪里都是一个人，不如工作来得实在。”

少年默声皱眉，轻轻转过方向盘。

发现后座上两大袋东西，肖战扒拉着查看，“这是什么？你买的？”

“嗯。昨晚你吐了，想拖拖地发现墩布头很旧，不吸水，我就买了替换装；你浴室的拖鞋也不防滑，不安全，新买了一双；还有抗过敏的药有的过期了，重买了几瓶，你以后要看日期，尤其是药品，扔的时候要扔到有害垃圾里；还有蜂蜜，你每次喝了酒到家就冲一杯，蜂蜜对你最管用。昨晚你过敏特别严重，我打问到中心医院看过敏是最有名的，你忙完了我带你去挂个号吧，查查是什么品牌或者什么度数的酒反应大，以后别再喝了；过敏那几天尽量自己做点清淡的饭，熬个粥，锅开了再小火煮15分钟，不要随便叫外卖，”王一博专注路况，偶尔透过后视镜确认男人的反应，“剩下那袋是吃的，随便买了几种，想让你……”

零食里薯片只有两种口味，上好佳原味和青柠海盐味；格力高棒状注心饼干只有一种橙花百香果；蟹黄味瓜子仁；硬硬的鸡肉肠；加笋小豆干；瑞幸的咖啡豆；“满足”甜品店里最受欢迎的即兴蛋糕，茉莉飞花。随便买了几种，就全是自己最爱吃的，可真会随便。

【你一定要找个知冷知热，会体贴照顾你，会心疼你的人，一起平安的过完一生。】

捏过薯片袋子，肖战摸着鲜亮的三个大字，意识到少年停了话语，垂眸问道：“想让我什么？”

沉沉呼吸一遭，一博的声音显得遥远，“想让你高兴点。”

“那你别走啊。”脱口而出的结论让肖战猛地一惊，随即高声遮掩，“开玩笑的！”

每个人都有热爱想做的事，但也有必须要做的事，当两者相撞时，大部分人会选择完成后者，这样合情合理也相对轻松。想留下他，用什么身份留他？代驾还是外卖员？有什么资格留他？就因为多买了几份芋泥？多打赏了几次红包？难道要以大6岁的同性身份以身相许，耽误他赤诚的孝心顺便成为他人生中的绊脚石？开什么国际玩笑？

虽然皮得洒脱，但没胆量不羁到这种程度。不如相忘于江湖吧，起码回想起来也是同吃同睡过的交情。

转向灯的咔哒声，盖不住一博吞咽喉结的哽咽，“我……”

“开玩笑的！撤回撤回！你回了家乡也要努力工作啊，向我学习！顺顺利利的，照顾好父母，”肖战望向窗外，飞快刮过眼底，“启航的项目差不多拿下了，你毕业那几天，我要忙我妈这边还有庆功宴，就不送你了。把我放到地方你就回学校吧。买零食的钱我转给你，谢谢。”

“不用，你给了我很多打赏红包。”一博好像听见胸腔裂开的声音，下意识放慢车速。

“都说了，打赏是我愿意。”

“给你花钱，也是我愿意。”

悄然声息间，母亲的葬礼隆重且肃穆。不声不响间，启航项目推广成功，辅导教材占有率达到本市市场的50%，庆功宴定期举行，但因为萧总家中变故，并没有过分铺张。无关痛痒间，盛夏已过，高校学子亦大展宏图，亦落叶归根，投身至社会洪流之中。

启航中几乎没人知道萧伯昆与自己的真实关系，项目总负责人与肖战把酒言欢，划拳之后拍着肩膀，展望有他作为帮手的光明未来。

肖战笑着摇头，不停打趣，“哟哟~！您可不能太想我！”

习惯性的给人发去消息：我喝酒了，来华庭开车。发出后整个人哆嗦个大激灵，赶紧撤回！

猪猪啵早就回家了，难道指望他坐着飞机过来开车？

可是，也没心情叫别的代驾，这里离出租屋不算太远，不如散步吹吹夜风，走着回去。如此决定的肖战，在出门的刹那，看到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旁，吃惊不已。

“结束了？”

肖战漂亮的大眼睛诧异到滚圆，“飞飞仔？你怎么在这？我没叫代驾啊。”

尹飞飞举起手中的保温杯，“王一博让我来的。”

“啊？消息我撤回了，他还是看到了？”肖战接过水杯，“这是啥？”

“热蜂蜜水，他特地嘱咐我给你带一杯，”飞飞摇头，微微笑着，“不是看到消息，他回家之前安顿我的，说启航今天在华庭举行庆功宴，让我晚上尽量来开车送你。”

初秋的夜风忽然寒冷，在这种温度下孤独散步不是美男子该做的事。肖战交出车钥匙，“麻烦你啦，飞飞仔。”

霓虹光影在肖战如烟晶的眸中交叠错落，双手捧着保温杯来回摩挲，不舍得放开片刻，“他回到家，叔叔阿姨很高兴吧？”

“应该吧，”飞飞侧首，示意后座的男人，“刚到家那天就带他爸妈出去吃重庆火锅。”

“哎呀呀！真好呀！我也想和爸妈吃火锅！可惜可惜！”肖战在座椅上一副葛优瘫，“飞飞仔，你工作定下来了吗？”

“还没，我都不太满意。”

“我准备办公司，你来给我当助理吧，”肖战浓眉大方一挑，“咱们也算熟悉，战哥我不会亏待你哟~！说出去你刚毕业就是总经理助理，多有面儿！”

尹司机抿嘴一笑，“为什么突然要雇我？”

“当然是因为你优秀子！”

飞飞不买账，“咱们也算熟悉，要当我老板，起码得和我说实话吧？”

“这就是实话！”

“是实话，但不是全部实话。”

扭开杯盖，蜂蜜清甜的香味溢满鼻腔，热气白蒙蒙的遮住肖战晶亮的眼底，霎时模糊。男人微弱的嗓音被悲伤环环缠绕，“这样，感觉能离他近一点。”

沉默片刻，尹飞飞揶揄的晃晃头，“听说他的家境之后，学校很多势利眼都不愿与他深交，说他是清洁工的孩子，没钱没背景，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以后也沾不上他什么光，真是一堆谬论！你看看，我这不是已经沾上他的光了吗？那以后就请多关照了肖老板。”

骄傲的昂起脸庞，肖战无邪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紧握水杯，眸光再次黯淡。

公司名称，办公地址，启动资金，人员招募，成立公司前需要准备的繁琐事宜都被肖战跑暂时抛之脑后，先休息个昏天黑地再说，待睡醒后，又是一条帅帅的好汉！

睡到半夜，口干舌燥，肖战踉跄到客厅，自从饮水机被他修好，又习惯了点个开关就能喝水的惬意日子，但是饮水桶很不给面子，里面连一滴都没剩。无奈的搓搓脸，肖战走去厨房，开火做水。

胳膊上未退散的小红疹还是隐隐发痒，肖战抓挠之后也不能缓解，去药箱里拿出少年买的药膏，盖子咬在嘴里，眯缝着睡眼囫囵擦上。

“咚咚咚。”敲门声有些低，像是在试探屋内是否有人。

肖战狐疑皱眉，这大半夜的谁来敲门？透过猫眼确认之后，嘴里的盖子霎时掉落！

“咚咚咚。”

塑料坠地的动静，敲门温柔的声响，开水沸腾时顶起壶盖的摩擦声，每一声都紧紧扣在肖战猝然震颤的心上！

猫眼中的人影，看看手表决定不再坚持，准备离开。肖战倏忽扯开房门！

不仅是他，还有他的行李箱，都定在眼前。

“我……”肖战好久都没有感觉到排山倒海的紧张，紧张到不会打招呼，“我，那个，我撤回了，消息。”

他本想给对方一个微笑，可看到了肖战手中的药膏，接过后无奈喟叹，“这个是消炎的，不是抗过敏止痒的。”

肖战怔怔，“啊？不一样吗？”

“刺啦啦！！”厨房里不寻常的声响迫使他小跑而入，关掉天然气，打开窗户，“都说了，做水不能接这么满，容易把火浇灭，你怎么不用饮水机？”

“没水了，”肖战痴呆的伫立原地，“我撤回了消息，你？嗯？”

他缓缓走来，捡起地上掉落的盖子，小心吹去尘土，安静盖好。长睫挑起，虹膜中流转的光点柔软又笃定，像一颗被烧糯成型的琉璃珠，目光炽热且赤裸，“你这样不好，说过的话，都能撤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