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就一直愣着，看着王一博揽着娘的肩头催娘进屋躺着。姚美兰不听小宝的，笑笑说：“好了好了，等你们走了我再进屋躺，天天躺着也浑身不得劲呢。”

“那我们去大伯家坐坐就回来陪你。”王一博也不勉强她，催小米粒，“动作快点吧，我过两天会去县城，想要什么我再帮你带。”

“那你到时帮我带两袋米，要大哥的竹稻。”肖敏毫不客气。

肖战看了看拄拐站在一旁的爹，放低声音问：“爹，小宝要我陪他去，可以吗？”三十五岁的人了，他这话问得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肖明雄正在想这事呢，他刚刚听得很明白，小宝单方面宣布要哥陪他去镇上，一如十一年前各种使唤他哥一样，貌似非常坦荡荡。从大道理上讲，没有反对的理由，肖明雄温声道：“去吧，小宝这么多年没回家，你当然要陪他去。”

“嗯，其实我也有近一个月没去看奶奶了。”肖战加上一句。

“小宝，带钱了吗？要记得给奶奶和婶娘拿点钱，你都这么久没上门了。”姚美兰还是在操心。

“带了的，带了的。”王一博看着爹笑。

山道弯弯，缓坡而下，水泥路面平坦宽阔，车窗半开，风吹动额前的碎发。王一博微微笑着，熟练打着方向盘，听副驾驶位上的哥哥和后排的小米粒聊天。

“大哥，对了，我忘了件事，我们学校有一个老师借调到县委宣传部去了，他说要写几篇重量级的报道，问我能不能走个后门，他来琑口住几天，给你写篇报道？”肖敏问。

“你叫他和大胜联系，写来写去不多是那些东西，他拿点材料回去写一写就好，哪里需要来住几天。”肖战不以为然。

“什么老师？文笔怎么样？”一直只在听的王一博开口问道。

“柯老师，三十多岁了，和大哥差不多大，文笔好，一直在很多媒体上发表作品，所以才被借调过去，现在美丽乡镇建设，扶贫脱贫事迹报道这些很需要新闻方面的人才，也是他的一个机会吧。”肖敏认真回答。

“那你叫他来，来找我，我告诉他从不同的角度来报道。”王一博的态度更认真。

“你要干什么？”肖战疑惑而又警惕地问，这半天的时间，他已经发现小宝变化太大了。

“宣传啊，要宣传就要好好写一写，我看过你们以前那些报道，不行，要来一篇行的。”王一博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可以，大哥，听二哥的，柯老师文笔真不错的，二哥再帮他把把关，写篇不一样的！”肖敏高兴地附和道。

“好吧，就听你的。”肖战答应了，“你把我手机号码给他，什么时候来提前告诉我，我事先帮他安排住宿。”他忍不住多看了小宝几眼。

时间还早，肖敏也要和他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那年爷爷中风了一段时间，在冬天就走了。奶奶伤心过度，身体状态也很不好，不适合一个人生活。大伯和婶娘就把奶奶接到镇上和他们一起生活，一晃也就十一年了。

十一年未归家的人受到了奶奶大伯婶娘热烈的欢迎。奶奶已经八十一岁了，在婶娘刘芬的细心照顾下，身体还算硬朗。伯父肖明云也已退休，他们住在镇联校给退休老师修的集资房里。为了方便奶奶进出，他们选了一楼的一套，门口有一块小花圃。

奶奶哆嗦着双手，颤巍巍地抓住了王一博的手，老泪纵横，“是小宝孙孙啊，是小宝回来了，奶奶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

老人家是不习惯拥抱的，但王一博矮了矮身子，把奶奶往怀里搂了搂。这位老人，从小就给他关爱，不分心，就算他姓王，也一样喊他叫小宝孙孙。

“奶奶，小宝没孝心，小宝让你伤心了。”他哑着嗓子说。

婶娘刘芬被感染了，也过来拍拍王一博的肩背，“小宝啊，现在真的长大了，男子汉了，伤心的话就莫说了，回来了就好了。”

大伯肖明云等他们寒暄完，才郑重和王一博握握手，朗声说：“啥时候回的？刚接到电话可把奶奶高兴坏了，回来了好，是应该回来了，你娘想你得紧啊，我们本来打算明天回琑口看你娘呢。”

王一博这才恭恭敬敬喊了三位长辈，刘芬招呼他们坐下，端上茶水。肖敏喝了一口茶，拉着奶奶去洗头去了，每次来看奶奶，她都会帮奶奶洗头发，奶奶说她洗得最好，动作轻柔又熟练，不会把水溅到眼睛里。

刘芬也去帮忙，三人一起进了卫生间了。

大伯肖明云看着齐排坐的兄弟俩，他一时不知道该起什么话题。王一博喝了半杯茶，主动开口道：“大伯，勇哥是在深圳工作吗？”

大伯家只有独子肖勇，比肖战大两岁。高中毕业后去深圳打工，后来开了一家模具厂，结婚后就定居深圳了。肖明云高兴地说：“是啊，他们在深圳买了房，一年也就回来两三次。”

“他几个孩子？多大了？”王一博随意问着。

“两个，老大是男伢子，十岁了，上小学四年级了，还有个妹陀，才四岁呢。”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幸福，儿孙满堂，是这个年纪的老人最大的期盼吧。

“伯父有福气了。”王一博由衷的说。

肖明云的目光又一次从两人脸上扫过，想了片刻，问道：“你还是一个人？你也快三十了吧？”

“嗯，一个人。”王一博应道，他明显感觉坐在旁边的哥哥听到这话身子就绷直了。

“一个人，那还舍得到现在才回来。”肖明云悠悠吐出一句。

他的两个侄子像被电击了一样，挺了挺身体，瞪大眼睛望向他。

“你们两个，真的没有联系过？”肖明云再问一句。

“没，没联系过，这次是我爹打电话叫我回来的。”王一博抢在哥哥前面说。

“十一年，已经够久了。”肖明云咽下浓浓的绿茶，“你们都还是一个人，就这么死心眼吗？”

“伯父！”肖战叫了一声，转又低声道，“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们都不会找别人的。”

…

是肖明雄把这兄弟俩的事告诉了肖明云。那是分开的第三年，小宝不知去向，大宝天天在天鹅岭上刨泥，肖明雄终于憋不住了，找到兄长，流着泪问：“老兄，你读书比我多，你懂得同性l恋到底正常不正常啊？”

肖明云这才知道那些五万元钱买下的真相。两个侄子出类拔萃，两人之间关系好得连他家肖勇都羡慕，他还记得肖战六年级不愿转来中心小学读书，也记得肖战第一次求他把小宝放到中心小学读一年级。那么可以推测，肖战小升初没考上一中，压根儿就是故意的。

“当然不正常啊！”这是肖明云的第一反应，他还分析了：我们家没有这方面的基因，尤其看肖勇啊，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就追女孩，女朋友换了无数个。王家吗？应该也没有，一个个都是正常娶妻生子的。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两小子接触太多了，太好了，两个人又都长得漂亮，比女孩子都漂亮，他们一时糊涂了，干了蠢事，分开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已经分开三年了，我偷偷观察了，两人确实没联系的。可是无论谁给大宝介绍姑娘，还是追他追到山上去的妹陀，他一个都不理。”肖明雄愁死了。

“可能是忙着事业呢，大宝没当成老师，也是受了打击的，想干出一点成绩再成家吧。”肖明云分析道。

“那干事业和成家也不冲突啊。我和他娘跟他提了一次，说我们想抱孙子了，他没回我们的话。第二天那眼睛肿得像桃子，哭了一晩上吧。所以我们也不敢再逼他了，已经逼他俩分开了，总不能再逼着他随便娶一个吧，最少也要他中意的人吧。”肖明雄有苦说不出来。

“那就再等等，时间再长一点，千万不要松口让小宝回来，两人绝对不能见面，看时间久了，再深的感情也就淡了。”肖明云安慰老弟。

后来，找了一个机会，肖明云和肖战谈了一次话，肖明云语重心长地说：“大宝啊，大伯书也读得不多，也去查了一下，知道确实有男的和男的好。可是吧，我们都想想，理智一点，这样的感情可靠吗？现在年轻好玩，等年龄大一点了懂事了后悔了，你那时哪还能找到好的姑娘吗？还有，你爹你娘在琑口大院子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是半路夫妻，你们是半路兄弟，要是被院子里的人知道了，他们还要做人吗？会被别人戳断脊梁骨的，而且王家园那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一直说你娘不应该带走小宝。”

肖战默默听完伯父的话，也没有去争辩，只说：“伯父，我就是天生的同性l恋，我就只喜欢小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现在我没办法没能力改变这些。我们都不会忤逆爹娘，我们答应爹娘分开了，但是我真的不会喜欢别人，除了小宝，谁都不行。”

“可是现在小宝一点音信也没有，说不定过几年后，他带着婆娘抱着伢伢回来了，那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找别人的。”肖战坚定地说。

“就算这样，你爹娘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啊。”

“没关系的，我们不会让爹娘为难的，我们，把对方放在心里就好，他在我心里就好。”肖战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肖明云知道那是泪光。

所以，肖明云没再说什么了，也告诉肖明雄别逼太甚，他说：“老弟啊，就这样吧，看几年，先看几年。”

这一看就看了十一年。真的够死心眼的了，就是男的女的谈恋爱，如果被逼着分开十一年，也会另外找一个凑合凑合将就将就了吧。

……

肖明云叹了口气，再问：“那这次是你爹松口了吗？”

“没，是我求他，说娘是想小宝想生病的，要小宝回来看娘，我和他保证我和小宝不会，不会再⋯⋯”肖战的声音低了下去。

“哥，别难过。”王一博柔声安慰哥哥，强忍着才没伸手去抓哥哥的手，他和伯父说，“大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和你表个态，我这辈子只认我哥。爹娘那边，我会慢慢想办法的，爹能同意我回来，我就能让他同意我们在一起。”

肖明云又连喝几口茶水，清清嗓子说：“从昨天知道你回来了，还是一个人，我就知道，你们分不了了，你没回来你哥都不看别的姑娘，你回来了，更加就不会有别的姑娘了，这十一年，真的已经够久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肖敏已经帮奶奶洗好头发，还修剪了鬓角，老人家笑眯眯走过来了，肖明云赶紧闭上了嘴巴。

“小米粒和她娘一样，心细，会候弄人，她每次给我洗头我都好舒服。”老人家意犹未尽。

“奶奶，我以后多回来给你洗，婶娘也洗得好啊。”肖敏嘴巴很甜。

“嗨，你奶奶总嫌我抓得重。”刘芬笑道。

“我哪嫌了？你也好，你们都好。”奶奶思维清楚，借机准确向两个孙子开火，“就你们两个还没结亲，要抓紧，抓紧娶两个孙媳妇回来帮我洗头，小米粒总是要嫁人的。”

“奶奶，我要走了，二哥，我朋友过来了，去开一下后备厢。”肖敏大声喊道。

“快快，别让人家还等你。”奶奶也帮着催促。

王一博笑笑，和肖敏一起出来到路边。肖敏的朋友梁小芳真的在路边等了，王一博只和人家姑娘点点头，就开了后备厢搬起东西来。

“是你二哥？好帅啊，好有型！他开这么好的车啊？”梁小芳眼冒星星。

“瞧你这花痴样，你见我大哥也是这幅鬼样子。”肖敏不以为然，她的闺蜜们哪个不这样。

“你二哥有女朋友了吗？”梁小芳再追问。

“嗯，你没戏了。”肖敏直接回绝。

“啊！”梁小芳夸张地大叫一声，“为什么我生不逢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