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的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说，脸一下子就红了。王一博没理他，翻身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肚子，勒了缰绳，那马仰了仰脖子就要往小孩的身上撞。小孩人长得高大，可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被他这么一吓，一下子没拉住，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小孩站起来揉了揉屁股，大概是摔疼了，看着王一博骂了句当地的方言。王一博又拉了缰绳往他的身边走了走：“怎么，摔跤还没摔怕？”

小孩就往后退了退：“不要了，不要了，不跟你玩了。”王一博就不跟他玩了，拉了缰绳就走到了肖战的身边。

小孩又嘟囔了几句，翻身上了马：“你跟他什么关系？”

王一博就用方言回了他一句，小孩没听懂，又问他：“你说什么？”王一博就不说了，只是看着肖战不说话。

小孩一直把他们带到劳改农场前面的空地上，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白色的平房：“那边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了，我就不送了。”

王一博就把肖战扶了下来：“小孩，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小孩就把缰绳一拉，走了几步就转了回来：“你等我，我下次再找你摔跤。”

王一博就笑了：“我等着你。”

小孩走了之后，肖战就问王一博：“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王一博：“什么？”

肖战：“你刚才跟他说了一句方言，我也没听懂。”

王一博就要亲他：“我说，你是我媳妇。”

肖战的脸就又红了：“不……不要那么叫我。”

王一博：“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是我媳妇。”

肖战就推了推他：“你……你还会骑马？”

王一博：“我爷爷跟我爸都是骑兵连的，我小时候就会骑了。”

肖战：“那你有没有养过马？”

王一博：“养过一匹小马，闹饥荒的时候给人抓去吃了。”肖战看了看他，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劳改农场很大，四周都是荒地，王一博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肖战的姐姐。肖战的姐姐叫肖戎，人长得很高，跟肖战长得很像，王一博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肖战没敢认肖戎，在他的印象里，姐姐一直是一个很有英气的人，有时候比男人还要有威严。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脸黄得厉害，两个眼窝深深陷了进去，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肖戎开口叫他的时候，肖战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肖戎也想哭，但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抓着肖战的手，一直喊他的名字：“小战，小战……”

肖战就抱着她，哭着喊她：“姐，我来了，姐……”

劳改农场关人是分男女的，肖戎跟一批女劳改犯关在一起，肖战的姐夫王铖跟一批男劳改犯关在一起，关的地方比她还要偏僻。

女劳改犯是十个人一个房间的，肖战他们跟着肖戎进去的时候，有三张床铺已经空了，一张床铺的被子是乱的，没有人整理。王一博看肖戎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知道她有话要单独跟肖战说，就拿了米和锅要出去：“哥，我给姐熬点粥。”

肖战就红着眼睛点了点头。肖戎看了看王一博，又看了看肖战，把他的手紧紧地抓在了手里：“小战，你……你出去找找看，看看有没有……有没有你小芬姐。”

肖战没明白他的意思：“姐，小芬姐不是……不是就睡在你旁边吗？那张床，她……她怎么没叠被子，是不是……是不是被抓去关小黑屋了？”

肖戎摇了摇头，眼泪就下来了：“小战，你小芬姐她……她没了。”

肖战愣了一下，抓紧她的手，眼泪也下来了：“小芬姐她……她……”

肖戎擦了擦眼泪：“饿的，还没等到吃的，人就没了。”又抬头看了看肖战：“你小芬姐是美院毕业的，跟我不一样，我是当兵的，身体比她好。你小芬姐走的那天早上，还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很好看五角星。她说，她想起了在美院读书的时候，画的第一张油画就是这样的五角星，真好看。”

肖战也擦了擦眼泪：“姐，我知道，我都知道……”又看了看肖戎：“我想去看看小芬姐。”

肖戎没忍住，眼泪又下来了：“他们用席子卷了人，拉到后山去了。”

肖战也跟着哭：“姐，你别哭了，别哭了……”肖戎看了看肖战，抱着他哭得更厉害了。

王一博熬好粥端进来的时候，肖战正在给肖戎盖好被子，扶着她躺到枕头上休息。王一博就把手里的粥递给了肖战：“哥，你给姐喂点粥，有点东西填填肚子才能休息好。”

肖战就点了点头，手还是抖的。勺子很平，粥又稀，肖战舀了几次，都没把粥舀上来多少。肖战有些着急，语气听起来有些责怪的意味：“这粥怎么那么薄？还有，里面怎么一块肉都没有？”

王一博倒是没听出来，只给他解释：“姐那么多天没好好吃饭了，吃不了那么厚的粥，会出事的，只能慢慢来。”

肖战的心思比他敏感：“对……对不起，我……我错怪你了。”

王一博没明白他的意思，挠了挠头：“啥？为啥对不起我？”

肖战的脸就红了：“没……没什么。”

肖戎喝了几口粥，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有了些力气。肖战就把她扶了起来：“姐，你还要不要喝了？”

肖戎就摇了摇头：“饱了，不喝了。”肖战知道她的意思，就拿了她的饭盒要把剩下的粥倒进去。肖戎就叫住了他：“小战，我吃饱了，你给其他几个人的饭盒里都倒点。”

肖战就点了点头，到架子上去拿饭盒。拿了饭盒数一数，怎么数都少了一只。肖战就问肖戎：“姐，少了一只饭盒。”

肖戎就指了指架子底下的木板：“你到那里去找找。”

肖战正要找，王一博先他一步，就把木板给掀了起来。王一博把里面藏着的饭盒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有一小把的青稞面。

肖战看了看肖戎，不知道该怎么办：“姐，这……这个……”

王一博向来心直口快：“姐，有人藏吃的，粥不要给她了。”

肖戎看了看王一博手里的饭盒，眼睛又红了：“我认识她，她的丈夫是救火的时候牺牲的，家里还有两个一岁多的孩子，她不能垮了。”

肖战就不说话了。

王一博还是有些不愿意：“姐，你给了她，自己就少吃了。再说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比她难的人多了去了。”

肖战就拉了拉王一博的衣服，抬头看了看他：“你别说了，你再说，我姐就要生气了。”

王一博就不说了，但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肖戎就看了看肖战：“小战，一博累了，你去帮他分一下粥。”

肖战愣了一下，应了声“好”，正要伸手去拿王一博手里的粥罐，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哥，你也要分给她？”

肖战就看了看他：“她……她也挺可怜的。”

王一博就急了：“哥，那……那你分给她们，姐吃的就少了。这是救命的粮食，不能分给别人的。”

肖战第一次看到王一博着急的样子。在生产队的时候，王一博就算被人打断了骨头，连哼都不会哼一声。可是在这里，因为要不要给别人分粥的事，王一博急得都要哭了。

肖戎就抬头看了看他：“一博，你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分了。”

王一博就看了看她跟肖战：“姐，我弄不懂你们。但是哥说要分，我就分给她们。”

肖戎就看了看肖战，发现肖战避开了她的目光。王一博分好粥，又把装着兔肉干的麻布袋子塞到了她的被子里：“姐，这个可不能再分了。”

肖戎就笑了：“不分了，不分了，这个现在肯定不分了。”

王一博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那就好，不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