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亮得早,早朝还没开始,永安殿里就聚集了不少官员。
今日早朝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很不一样。几个人聚在一起私语,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却一时想不到不对在哪儿。
忽有人往大殿前方看了一眼,杨次相旁边空了许久的位置,今天竟然站了人。
几人这才恍然,原来是胡次相回来了。
有那反应快的,已经伶俐地上前问候:“胡相公身体大安啊!”
胡惟成为人儒雅,连笑容都比旁人温和:“是啊,病了多日才好,许久不见。”
那人道:“是啊,得有一个来月没见您了,究竟得的什么病,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
胡惟成笑容淡了几分,似不愿多谈:“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生病,不比你们年轻人啊。”
那人官小,连忙道:“哪里的话,胡相公正当壮年。”
接连的有人发现胡惟成今天来了,不断地上来见礼问候。胡惟成一一谢过,温和有礼,气度优雅,与往日一般无二。
他身旁的杨怀安却发觉他面色疲惫,两鬓隐有白霜,整个人都似老了七八岁。
二人在内阁多年,关系自然亲近。他不无担忧:“你身体是不是还没好?没好就多歇息,朝中没什么事,陛下会准假的。”
“不能休息了,再休息下去这把老骨头就散了。”胡惟成双手叠在身前,握紧了,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骨头咔啦响,在人声嘈杂的殿内没有人听见。
他轻轻叹气,目视前方龙椅:“趁着还能动,得多做点事啊,可不能留有遗憾。”
那一瞬间,他原本灰暗的目光亮得有些惊人。
正在这时,顾渟枫从侧边慢慢走了过来,坐上了龙椅。叶挽霜也同时过来,在帘后坐下。
胡惟成抬头望了一眼,望见顾渟枫,又落向帘子处,却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
但他知道,那里坐的是大铭朝的长公主。
性喜渔色,荒淫浪荡的长公主。
他垂头,随着众人一起拜下,整个身体隐入了黑暗中。
顾渟枫叫起,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告假许久的胡惟成,关怀了两句:“胡爱卿身体好了?”
“好了,劳陛下关心。”胡惟成受宠若惊。
“胡爱卿是国之栋梁,可要保重身体。”顾渟枫又说了两句场面话。
胡惟成自是感激涕零,拜谢皇恩,只也许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站起来时身子歪了一下。还好旁边的杨怀安扶了一把,才没有殿前失仪。
这个踉跄和杨怀安轻微的小动作都无人注意。
近日没什么事发生,朝议自然也是走个过场,随便说了两句,顾渟枫就要宣布退朝。
礼部尚书姚舜忽然上前:“陛下,八月中秋是您十五岁生辰,今年生辰可要操办?”
顾渟枫向来不喜欢铺张浪费,往年生日都不大肆庆祝,只在宫中办个小宴,因宫里没有太后太妃,他自己也没有妃嫔,每次生日都只有他和叶晚霜两个人,他又不喜欢叶晚霜,过得很没意思。
久而久之,他越来越不喜欢过生日了。礼部尚书不提,他都想不起来。
他随口道:“还和往年一样。”
姚舜领旨。
太常寺寺卿钟闾突地道:“陛下,您十五岁生辰将近,可后宫尚且空置,臣请奏陛下下旨选秀,择天下品貌优秀女子入宫,也好绵延皇嗣。”
钟闾这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所有人纷纷应和:“请陛下下旨选秀。”
选妃?
顾渟枫微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叶挽霜也是皱眉,小皇帝才十五岁不到,是不是太早了?
在他们天枢,男子要年满十六才可以嫁人。
这才十五不到就要接触女子,这也太急了,对身体也不好。
于是她沉了声音:“各位爱卿,陛下还小,不宜沉溺情色,选妃的事以后再说吧。”
话罢,整个永安殿都是一静。
顾渟枫也没想到她会开口,更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想现在选妃,便没说话。
钟闾却不以为然:“禀公主,选秀之事不会那么快,少则半年,多则一二年,等选出优秀者陛下也已年满十五,刚刚好。且我大铭皇室由来子嗣单薄,陛下只有晟王一位兄弟。皇嗣之事乃国之大事,应早做准备。”
“爱卿此言差矣。皇帝年少,正是以国事为重的时候,不该过早接触美色,于他心性有碍。何况陛下如此年轻,往后要多少子嗣没有,你还怕他以后不能生吗?”
叶挽霜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话竟是一语成谶。
顾渟枫冷着一张俊脸,快步往寝殿走去。
朝中有一大半朝臣都是叶晚霜的拥趸,她不同意现在选秀,那些官员当然也纷纷反对。钟闾的提议自然不了了之。
虽然他现在对选秀纳妃完全没兴趣,但叶晚霜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多想。
她为什么不想他纳妃,是怕他生下子嗣吗?
一个皇帝如果没有继承人,那这个皇位也坐不安稳。
他现在还年轻,但是如果她一直不让他选妃,或者不让他有子嗣呢?
她就可以用这个理由一直把皇权牢牢攥在手心里。
她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他刚坐下,叶挽霜就跟了进来。
“渟枫,你不高兴了吗?”
顾渟枫霍然看她,不可置信,现在竟然开始直呼他名字了吗?
也是,她向来就是那样放肆的。
那天在宫外还假惺惺的救他,果然都是有预谋的。亏他差点信了她!
他不说话,一张脸鼓鼓的。叶挽霜觉得又可爱又好玩,忍不住想捏一捏,想起之前他说的话,痒痒的手又放下了。
“为什么不高兴,你现在就想嫁,娶妻了吗?”
“没有,都听你的。”顾渟枫调整了情绪,尽量温和地笑。
“你现在还小,我是怕你伤了身体。”叶挽霜觉得这小子指定误会了什么,但却一时想不明白。
顾渟枫点头:“嗯,我知道,我想休息了。”
这便是要逐客。叶挽霜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她一走,顾渟枫便向后靠进了椅背,神色微凝。
那天,小成子也是她的人找到的。
真有这么巧的事?
他敲了敲桌子,像是在对虚空说,又像在自语。
“叫暗一来。”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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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