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门山腰处的一处转弯花丛,花凋半谢,草木染黄,已快入秋。
待那师兄离开后,花百岁看向前方的大师姐,柔善的笑容不变,谦卑的打着招呼。
“大师姐难得回山门休息一段时间,这一大早的不在屋中睡个懒觉,赶着去往何处?”
“你是我长辈还是我师父,我去何处同你有什么干系?”大师姐抱臂冷脸反问,分明是排斥她到了极点。
“看大师姐去的方向,是要去掌门那里吧?”花百岁依旧笑容如初,“莫非是掌门今早出关了,大师姐要去拜访?”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那张无辜又甜美的灿烂笑容,感觉所有恶意的攻击都全砸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的。
石欣又闷又气,本来不想答她,可怕事后又被师父念叨,就冷着脸的答了:“掌门昨晚就出关了,但受了伤,师父一早便赶去了,我反正也闲着无事,顺道瞧瞧而已。”
闻言,花百岁嘴角的弧度一瞬僵了僵。
昨晚刚出关就受伤,时机未免太巧了。
她微微的眯起眼:“那我与大师姐一路去吧。”
闻言,大师姐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嫌恶极了。
她本就不喜花百岁,见面不是恶意讥讽就是故意刁难,自然更不愿意和她走一路。
花百岁似看不到她脸上的厌恶之色,浅浅低头发出一声叹息,一副担忧不已的真诚模样。
“平日里我就受掌门的颇多照拂,又有掌门多次传功,与公与私我也该去探视一番。”她的声音渐渐沉下,“毕竟,我也很想看看掌门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大师兄死前说的最后几句话里,其中两个字极大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师伯。
这短短的两个字就透露出一个很重大的信息。
扶摇门里最受她敬重爱戴的五位师伯之中,有一个,或者不止一个的人就凌辱过她的师父。
而她宁愿相信只有一个人做过这等不堪的丑事。
所以她依据这一条开始筛选人选。
大师兄是贾师伯的弟子,被他称作师伯的人只有三位。
三师伯蓝桥,二师伯楼南光,掌门人扶摇子。
三师伯是女子之身不能对师父施暴,性情又是出了名的肃穆庄重,更是待她最亲近最呵护的长辈,是被她当做亲生母亲看待的人,因此首先被她排除在外,于是就剩下了最后的两个人选。
二师伯楼南光管束门下的弟子颇为严格,做事理智而自持,性格沉默少言,是个公私分明,很值得尊敬的师伯。
掌门人扶摇子的修为是门中最高,修为已达化神中期,又不收弟子,压根不需要灵力补充,且经常闭关少有出现,基本就无人能见到他。
本来这二人她还在来回犹豫是谁,现在似乎不需要再犹豫了。
花百岁沉着心和大师姐一同抵达掌门所居的独座阁楼时,一进去就见三师伯在给脱掉上衣的掌门包扎左肩。
三师伯手里的绷带已是缠上掌门的肩膀绕了一圈,宽厚的绷带下却还能透出明显的血渍,看样子伤口不轻。
别看守月外表软软小小的,和普通小蛇差不多,但它的獠牙极锋极长,齿根还有剧毒,若被它咬了一口后不及时治疗,轻则导致皮肤溃烂,重则毒入血脉难抑。
千年黑蛟的可怖名头到底不是空穴来风。
花百岁粗略的扫了眼掌门的伤处便迅速的收回目光,和身边的大师姐恭敬的向二人行礼。
正忙着的三师伯腾不出心思与她们二人打招呼,随意点了点头就继续专心包扎着,一贯端庄冷艳的面孔此时泛着些许的白,漂亮的眼眸里隐约可见心疼之意。
但她身前的掌门与心不在焉的大师姐显然是瞧不见的。
除了本就有意观察的花百岁正巧把三师伯这点细微的情绪看进了眼里。
她微妙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看似无情无欲,一心向道的三师伯竟然会对掌门有……
“小师侄也来了呀?”
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迎面而来。
花百岁立时回神,看向眼前盯着她的掌门,露出和以前一样乖巧柔顺的神色回答道:“路上偶遇了大师姐,听大师姐说掌门受了伤弟子心里担忧,就跟着来了。”
掌门笑了起来:“所有的弟子之中,就属你最孝顺懂事。”
掌门的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身边的大师姐低着头,冷冷的哼了一声,满是不屑。
即便大师姐的声音再小,在场之人谁没听到这一声冷哼,三师伯忙着没空搭理,掌门与她也装作恍若未闻,故意忽视了过去。
她束手站在掌门前方几米远的距离,关心的询问:“掌门一直闭关无人打扰,怎会突然就受伤了?”
“出了点小意外,一时不察而已。”掌门的脸色微微苍白,神情却是轻描淡写的,随口就带过这件事,似乎不愿细答。
他不细说,花百岁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又看掌门的伤口在左肩靠后一点的位置,只有站在掌门身后的三师伯能看的清楚。
她怕打草惊蛇,不敢贸贸然的站过去观望,只能继续站在原地和掌门随意闲聊探口风,顺便伺机寻找着接近的机会。
“今日瞧着小师侄,似乎比往日里要稳重不少。”
花百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悻悻摸了摸鼻尖,瞧着和以往乖顺无辜的模样并无二致。
她歪着头,显得乖顺极了:“弟子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每个人的改变总是细微的,你不自知,旁观者清。”掌门望着她说,嘴角含笑而神色淡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花百岁总觉得掌门凝视她的目光似有深意,像是一柄犀利的剑,刺得她心口发凉。
想到此行就是为了确认某一件事,而且掌门今日说话也颇有试探之意,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花百岁的心绪稍乱。
虽然她真的很不愿相信那个人就是掌门,可人总要学会接受最坏的结果。
但她还需要最后的确认。
迎着掌门深沉沉的视线,花百岁怕多说多错,便只维持着略有些僵硬的笑容没有搭话。
幸而掌门没有深究,很快收了视线,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你师父最近还是很少出小楼么?”
“是的。”花百岁顺坡下马,“师父他性子沉稳,又腼腆少言,对热闹之处总是有些排斥,虽然会有点寂寞,我这个当弟子的也不好强求。”
掌门哦了一声,不甚在意道:“他不愿出小楼也无妨,反正有你这个孝顺的徒儿最近时时刻刻的陪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太过寂寞。”
闻言,花百岁心里一沉。
掌门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在闭关,怎么知道她时时刻刻的陪在师父身边?
“你师父刚入扶摇门的时候就是这幅孤僻的性子,这些年在那小楼里待的越久,就越发的沉寂了。”掌门像是回忆起了以前,随口说道,“以前有人说起过,他最开始时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以前?有人?“花百岁一怔过后立刻追问,”师父以前是什么性子?那人又是谁?”
直到掌门这一句简单随口提及的话语砸在面前,花百岁才猛然想起来一件特别重要,却一直被她忽视掉的事情。
她对师父的家世,师父的亲人之类的消息竟是一无所知。
她对师父所知道的,竟是只有从他当了她的师父后的事,但那也只是师父表现出来想让她知道的,以及她无意发现过的关于师父外在的某些小事。
至于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告诉她的那个故事,她不能保证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毕竟连从小长大的师门亲友都在合谋欺骗她,那么这声音说的话更是不可深信。
那声音所说的当初正道突袭魔门之后负责处理战场,却偷偷把他们师徒二人带回去的扶摇门那几人,她也暗暗到门里的藏书楼查找过记册,但对当年的那件事楼中却没有任何的记录。
要么是已经被事后偷偷的抹除了,要么是那声音恶意的离间计,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以后她细致的寻找佐证。
直到目前,她对那一段坎坷曲折的故事仍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因而归根到底,她所知道关于师父本身的东西,仅仅只有徐长风这一个名字而已。
亏她这段时间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变得足够关心师父,变得足够细心稳重,如此一对比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花百岁忽地微微低下了头,垂下的脸庞竟是涨的通红,全是羞愧之色。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掌门没注意到她的心绪变化,似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一点点的散开。
“那人说你师父打小就颇为自傲,待人却和善,典型是个外冷内软的性子,他素日里笑的少,和她在一起时笑却多了,对她也很好,她原想着再过几年就和他……”
掌门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越慢,话说到这里时更是直接消失的无声了,惹来他身后专心包扎的三师伯用余光偷偷的瞧他。
话才听到最重要的地方就断了,花百岁急的紧声追问:“就和师父怎样?”
掌门这才回过神,随即看向她一脸着急的神色,呵的笑了一声:“就和你师父私奔成亲去。”
听罢,花百岁惊的嘴巴张大:“真的?”
掌门不答只笑,和蔼温煦的眉眼之间尽显逗趣之色。
于是花百岁很快的就懂了,蹙了秀眉,幽幽的埋怨他:“掌门乱说,师父若真答应与那人私奔了去,怎么还会成为弟子的师父!”
同时,她在心里忍不住的微微叹息,如果师父那时真的答应了,是不是师父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幅情景?
掌门不知她心里的想法,看她一副憋屈的小模样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亮悠长,不住的回荡在阁楼里,这让心不在焉的大师姐和三师伯都忍不住的看他。
温和而不失威严的掌门很少会笑的这般豪爽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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