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荡荡的月色之下,树林掩映的密林之中,波光粼粼的池边有二人亲昵相拥,宛如一对月下私会的情人。
宁溪庭揽着那人窄细不足一握的腰身,贴着那人后颈泼墨似的长发,凑近那人秀白的耳际故意调笑。
“小师叔怎选了此处?莫不是上次在山峰偏林的池塘里小师叔还觉出了好滋……”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他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转了过来,阴阴冷冷的直盯着他。
“小,小师妹?!”他吓得猛地放开怀里的人,眼睛瞪的极大,满是震惊与错愕,“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素日里最疼爱,最珍护的小师妹花百岁,而不是令他心思飘荡的小师叔。
穿着小师叔衣物的小师妹转过身,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不说。
眼神里全是无尽的厌恶与彻底的失望。
厌恶自不必多说,失望是因为她还抱着几丝最后的幻想。
哪怕师父百般抗拒又难以遮掩的厌恶态度都早已说明了所有的真相,她还是想给大师兄一次辩解的机会。
那封信她模仿着师父的笔迹就写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地点,还只留了一个徐字。
峰中除了她的师父,还有好几个师兄师姐也姓徐。
如果大师兄对那张来历不明的信弃之不管,或者来后戒备的观察她,追问她留信的原因,她都能替大师兄找到合适的理由。
哪怕最坏的情况是大师兄已与他人有染呢,她都能忍痛接受。
可是大师兄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赶来,说明他立刻便认出了师父的笔迹,接着毫不犹豫的就赶来见她。
她与师父的身形本就有两分相似,穿了和师父一样的衣裳后,远远一瞧都会以为是同一人。
只要稍稍走近些一看就会发现两人的明显不同,她更矮一些,瘦一些。
一心赶着见人,‘粗心大意’的大师兄却完全没发现她们二人的不同。
平时大师兄与她在一起从未越界,甚至连稍显亲密的牵手都很少,但当他以为自己是师父时,快步走来便一把搂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耳边张口便喊小师叔,还说些令人羞红的放浪话语。
不难想象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在与师父相处的私下里,大师兄会做的举动肯定更加大胆,说的话更加孟浪。
乃至是她压根不敢想的过分地界。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所有事实,以及条条句句,就算她再想自欺欺人也办不到了。
她最喜欢的大师兄和她最重要的师父,竟然早就做了许多违背世俗伦理的龌蹉之事。
她干干的勾了勾嘴角。
真是讽刺。
真是恶心。
大师兄瞧见小师妹盯着他冷冷的笑容,哪能不觉出点什么,立时慌了,忙要辩解:“小师妹,你听我解……”
只是事到如今,她哪里还需要他的解释?又怎么听得进去他的解释?
她想起之前有次入楼看望师父,正好师父从外面回来,一身的杂草污泥,眼眶红的透水,满眼狼狈的不忍看。
她急忙追问,师父却说是自己不小心摔进了水潭里,仓促与她说了两句就不愿再多说,一人急慌慌的躲进了屋里。
后来师父便不肯出门一步,连她来了两次都闭门不见,只是隔着门与她说话。
彼时,师父的嗓子都是哑哑的的,像是嗓子被哭坏了,拖垮了。
那时她真是缺了心蒙了肝,听师父说是他落水呛了嗓子,她竟也毫不怀疑的信了。
师父的脸皮薄,师父的心气高,师父又爱洁,却被亲师侄压在野草水潭里做那等子事,一边要担心会被万一路过的他人瞧见,一边又要咬牙承受不停侵犯他的人,当时他该是多么的恐惧与羞耻?
想到此处,她的内心一股冰凉的怒火汹然涌上,身上张狂的戾气陡然溺出,背后的及腰黑发无风飘起,衬的她整个人宛如夜叉降临。
在他面前时她一直是仰慕而娇羞的少女姿态,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可怖的模样,大师兄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小,小师妹你,你别激动,你,你听我说……”他使劲的摆着手,白着脸的想要安抚她。
花百岁还是冷着脸没有应他,伸手从后背脖颈处抽出了一截尾巴带刺的百截鞭。
鞭子足有五六米之长,鞭身修长而柔韧,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利的光,是由数种金属融合锻造而成的柔韧长鞭。
鞭身之间隐约还有淡淡的金光缠绕着,锋利的小刺密密麻麻的倒挂在尾部,随随便便的一鞭抽下去,就是铜打的野兽也得掉块皮。
平常花百岁出门在外做任务时,一旦要降服凶猛的妖兽用的便是这根鞭子,每次都能手到擒来。
这百截鞭是她的本命法器,千年精铁锻造而成,坚不可摧,金光傍身,寻常妖魔不可轻易靠近。
当她一拿出这条鞭子往地上狠狠甩了一下,瞬间尘土飞扬,土地塌陷,宁溪庭的后背瞬间浸出冷汗,便知今晚不能简单了结。
别看小师妹素日里温柔乖巧的性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柔顺模样,他看到过不少次她虐杀妖兽时的情景,一鞭下去妖兽身兽分家,皮开骨裂,血染了满脸她眼都不眨一下。
每每在妖兽群中无情厮杀的小师妹脸色分毫不变,神色淡漠,能看得人头皮发麻,牙齿打颤,尤其和她平时的模样一对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小师妹,你真的要和我动手么?”宁溪庭白着脸的望着她,眼神带着恳求,“你难道忘了师兄平时待你的好?”
闻言,小师妹拿鞭的手便顿了一顿。
他刚觉有点效果,下一刻便见小师妹脸色更冷的一鞭狠狠甩来。
他疾身往后刚险险的避开,小师妹的攻击马不停蹄的又来。
他来的匆忙,身上未有带武器,只有几张随护的符咒,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拿来与小师妹对战。
两人在密林水岸之边就风生水起的打斗了起来,一时间水荡树摇,石飞土裂,原本安寂的夜晚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过半刻钟后,小师妹仗着有法器在身,境界也高与他些,当他仅有的几张抵挡的符咒全部用完后,小师妹直接一鞭子狠狠的把他从树梢抽落跌进下方的水波里,砸出了半人高的水花。
他刚跌落在水里被呛得倒吸了几口脏污的池水,就有一只素白纤细的手当空而降,一把拽住他脖颈的衣襟往上拉去。
半个身子被拽出水面的宁溪庭浑身湿透,发乱脸脏,哪还有往日的风流潇逸之姿,一身狼狈的不成样子。
“咳咳咳……咳咳……”
他一边不住的咳嗽着,一边费力的吐出鲜血,刚一抬眼就看到拽着他衣襟的小师妹正弯腰跨腿的站在他腰间,两颗水淋淋的杏眼正阴阴狠狠的盯着他,似乎恨不得把他当场就剥了皮抽了筋。
“小,小师妹,原谅,原谅我……咳咳咳……”他被小师妹的眼神吓住了,忙哀声恳求,“师兄下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你就原谅师兄好不好?”
听罢,小师妹的眼神一变,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红色水晶的珠宝簪子。
那还是他送给她的。
现在她就捏着这根他送给她的簪子,把尖锐的簪头死死抵在他的喉结,冰冷锋利的簪头随时就会划破他的喉咙,却迟迟一直没有下手。
她捏着簪子的手明明很稳很重,手指却是不停的颤啊颤。
“……大师兄,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我原想明年便让师父同意让我与你成婚的。”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开口,可是一开口她却险些落了泪,嗓音低哑而悲戚。
“他是我的师父,是养我育我二十多年的恩人,我当他是亲生父亲,我当他是最重要的存在,所以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从我长大后能照顾他开始,我就下定了决心,谁以后要是敢伤害他,我就宰了谁。”
“可为什么欺辱伤害我师父的人,偏偏就是我喜欢的人呢?”
宁溪庭仰头看着她一脸的决绝与难以抑制的颓败,脸色几番变化,似有羞愧,似有后悔。
她盯着他神情复杂的脸,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我从小就发誓,我会给他养老,我会保护他,我会让他过上好日子,我会让他种好多好多的花,我会让他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会让他知道哪怕只有我一个女弟子,他也不觉得丢脸,我会成为他对外最值得炫耀,感到最骄傲的弟子!”
宁溪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在这一刻却又无话可说。
“现在你把这些都毁了。”她颓沉而消极的看着他,话里都是恨意与失望,“大师兄,你让我人生中第一次食言了。”
说着,她对他忽然笑了一笑,低声温和的说:“大师兄,你知道的,我是最讨厌违背承诺的人了。”
早在两年前,大师兄和她一起外出做任务时就拉着她的手柔声款款的告诉她,以后他会一心一意的守护着她,呵护她,他的心里只会住她一个人,他的眼睛只会容得下她一个人。
他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过。
她信了的,并且深信不疑。
同样回想起的大师兄的眼中不禁露出了羞愧,后悔,难过,百般情绪都杂糅其中。
但是他醒悟的太迟了。
“无论是你,还是我,咱们都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诺言。”她笑的满是苦涩,悲哀,“所以,为了我,为了我的师父,你现在必须死。”
语落,她颤抖不住的手指努力的定了定,簪子就默默的往宁溪庭的脖子里刺。
“又不止我一个人!”
她猛地惊诧的低头,就见眼下的宁溪庭急于求饶保命,脱口而出:“小师叔是炉鼎之身,本就是供扶摇门修炼的容器,而且师伯……”
话未说完,他便发觉自己一时情急竟是说漏了嘴。
两人双双僵愣在了原地,冰凉的月光下她们的脸色是一样的惨白。
花百岁拿着簪子的一直颤抖的手指,忽然就不抖了。
她沉默了片响,噗嗤一声的笑了起来。
笑声冰凉入骨,一声一声的,落在耳朵里刺的发疼。
“小,小师妹,其实,其实我与小师叔只做过……”宁溪庭听着她苍凉悲戚的笑声,心里发凉,还欲弥补些什么,却见她翻手就把抵在他脖颈的簪子远远丢到了旁边的水里。
簪子砸在水泊里,砸出小小的水花。
他见之陡然一喜,还以为小师妹回心转意,下一瞬便见她抽手从袖里抽出一把精致短小的袖中剑,毫不犹豫的就一剑狠狠捅入他的胸口。
皮穿肉破,血液飞溅。
很快,一声来不及哼的宁溪庭倒进水泊里,躺在她脚底下震惊的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真的杀了自己。
他满怀着不甘与震惊的痛苦死去。
待他在水里死透后,花百岁弯下腰拿住他胸口插着的袖中剑,顺势把他腹里的内丹给生生的挖了出来,随即低头就喂给了原本还在她的手腕上睡着觉,却在闻见血腥气后跃跃欲试的小黑蛇。
她在尸体旁边站了很久很久,才是勉强的短松了一口气。
但她还不能真正的松懈下来。
随即她转身,脚步略是踉跄的离去。
“还有,原来还有……”她一步一步的朝着林外走,低着声的说,不知是在向谁保证,“没关系,我会一个一个一个的,全都找出来。”
杀。
全都杀。
一个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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